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85节(2 / 2)
一阵凉风忽起,像在半空里划拉过一笔,长长地穿堂而过。楚狂忽而抱住了臂膀,打了个颤,双眉皱作一团:“我总觉得……仿佛无处不有人在望着我。”
方惊愚也不禁不寒而栗,望望四周,只见庭院空寂,不见人影。他走上前,默然地抓住了楚狂的手。脉搏在掌心里攒动,糁杂着两人不约而同的惊恐。这时楚狂又道:
“还有,古怪的不仅是谷璧卫,那些岱舆人也是。”
“怎个怪法?”
“他们望着我的时候,两眼寒浸浸的,不似十数个人,倒似只有一人在看我。”
这话教方惊愚感同身受,走在街上时他便觉察到,岱舆这地看似繁华,其中的人一个赛一个的离奇。最后方惊愚定了定神,捏捏他的手指,道。“别想了,再想下去,又当如以往一般打噩梦了。没事的,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在你身畔,不会走离。”
楚狂回望他,目光本带着风搅雪似的惊疑,此时却渐渐消退。方惊愚的眼光锋芒毕露,清人心神,惊人魂魄,却教人心安。方惊愚轻轻凑上前去,楚狂却赧然似的,别过了脸。
“怎么了?”
“没怎么。”楚狂答,心里却不由得想到他们在郊野棚屋里的荒唐事,心口促乱地咚咚响。
方惊愚说,“我又没怎么你,不过是瞧你眼睛。倘若是临阵时候,你连我两眼都不敢看,简直是个熊包。”
楚狂大怒,转过脸来看他,却被他的唇噙个正着。经一番小雀儿似的啄吻,满口的牢骚话儿变作了含混的细声。两人像扭麻绳似的,滚到榻上。楚狂推着方惊愚胸膛,低声怒道:
“你又来!你那朘子犯了一夜都空不得的病,一定要入人么?”
方惊愚道:“我被你玷了身子,早没人要了,不和你弄活和谁弄去?”楚狂道:“你个死骚棒,你不老叫我哥么?对你哥也下得去手?”
“你不是还没认么?”方惊愚脸不臊心不跳,步步紧逼,“你若认了,我哪儿会寻你睏觉?”
楚狂倒在榻上,发丝散乱,两眼里含着冲天怒火。这时方惊愚又道:“何况再往后几日,碧宝卫、白环卫皆会到王府里拜访,若到那时,府中人多耳杂,便难再办事了。”
“碧宝卫和白环卫?”楚狂困惑了一瞬,旋即了然。姬胖子作为白帝之子,行将登极。为这一场登基大典,岱舆上下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中,三仙山中的碧宝卫、白环卫自也当到来。
这兴许是取得血瓶的好时机,只是与三位仙山卫为敌,不知又要流多少血,受多少难。
楚狂微微战栗,极力压下心头不安。他紧盯方惊愚许久,自暴自弃地将两膀攀上方惊愚的颈子,啃上对方唇瓣,像一条不服驯的小犬,最后气闷闷地道:
“来罢。来行你那禽兽事罢。”
方惊愚看着他,喉间忽感到焦渴,浑身一寸寸顷刻间都变作了久旱之地。于是棉纸窗里,两个身影偎傍着,往后的一夜难解难分,叠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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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王府中果真旗鼓大张,开道的金字牌、白粉牌在街巷里横冲直撞,仙山吏们执鞭趋辟,锣牌伞扇接天连地。方惊愚和楚狂也天未明便着好衣装,立在府门前。
今日碧宝卫、白环卫前来,谷璧卫与小椒也盛装抹饰,出府来迎了。只听锣声十三响,一顶绿呢暖舆在八名扛夫的抬护下缓缓而来。
青碧缬帘一动,一位庞眉白发的老妇踩着马扎,缓缓下舆。她生得短个儿,手小脚小,似一粒圆豆子。一身金绣青罗衣,腰里系一只碧玉葫芦,慈眉善眼,看来便是碧宝卫了。然而此人全无仙山卫特有的威压气儿,笑吟吟的,反倒似一位邻家老太。
谷璧卫见了她,拱揖道:“大人远道而来指教咱们,一路劳累了!先权且歇歇脚,今夜治宴时咱们再欢谈。”老太嗬嗬笑道:“谷璧卫不必客气,一路来此舒舒坦坦,眼一睁一闭便到了。”
她的目光落在小椒身上,旋即笑问道:“这便是神女大人?”
小椒张口结舌,慌忙行礼。然而因她先前是个俗野丫头的缘故,仪礼未掌全,倒似鸭子颠颠拜拜。碧宝卫上前,执着她的手,掌心暖洋洋的,和气地瞧看一番,欢喜地说:“真是个标致女子!”又以一种很知解人的口气道,“啊哟,神女大人近来莫非安歇不好么?顶着一对煤眼圈呢。”
小椒心里忽一动,这段时日她恶魇频发,确是睡不安寝。碧宝卫喋喋不休,嘘寒问暖个不停,似个絮聒老妪,并无架子,教她格外亲切。
正当他们寒暄时,却听街里鸣锣,青对旗一摆,有传令官声音洪亮,喝道:
“白环卫大人——到!”
众人一惊,往后望去。只见一顶蓝呢暖舆晃晃悠悠而来,扛夫四人,比起碧宝卫的架势小了许多。暖舆在府门前停下,从舆上走下一个清丽女子,刚交二十的模样,留仙裙随风起舞,如飞燕般轻灵。可教方惊愚和楚狂讶异的却是随后下来的一人,斜纹经锦衣、银绘幡带,却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郑得利。几人见了,不禁惊呼道:
“得利,你怎么在这儿?”
过了老半日,一众人闹哄哄地将碧宝卫、白环卫簇进府中去。庭里清溪流石,静幽暄和,几人坐在亭中,望着彼此熟识的面庞,将各自近日见闻讲述一番后,感慨万千。
小椒抢白,对郑得利道:“没蛋子,咱们可是一通好找,险些将岱舆翻个底朝天,以为你早葬鱼腹了,正要替你办白事呢!”
郑得利挠头笑道,“我一觉醒来,发觉独独我一个被浪冲到了方壶,可寂寞了。”
这时他细察小椒神色,却见她青青白白一张面盘儿,不禁迟疑道:“秦姑娘,你脸色不大好,是怎一回事?”
小椒唉声叹气:“近来头痛得紧,噩梦丛生,难捱得很。”郑得利说,“我替秦姑娘把把脉。”于是便伸出两指,搭在她腕节上,愈听脉脸色也愈青白。小椒问:“怎么了?”
郑得利默然不语。他忘了,自在瀛洲时被玉鸡卫一掌穿心后,小椒便无心跳,也无脉搏,自然诊不出脉。他说:“嗯……嗯。脉细血虚。”
小椒听了,脸色更白,道:“郑神医,你快写个方子来,救救我。”
这时一个女侍过来,轻轻俯在小椒耳边道:“神女,谷璧卫大人、碧宝卫大人有请。”
小椒没法子,只得向其余三人道,“总而言之,郑蹩肚没事儿便好,快快写个方子给本神女。我忙着呢,便不同你们说闲话了。”说罢提裙便走了。
余下几人坐在凉亭里,目目相觑,看着彼此的眉眼,因失散多日的缘由,此时一见觉得格外热昵。方惊愚向郑得利细细相询,问的是在方壶的经历。楚狂听了半截话儿,却也被女侍叫走,说是姬胖子吩咐他要去行护卫之责。最后亭里只坐着两人,一位方惊愚,一位郑得利。
方惊愚神色活暖,郑得利却似心有所忌。此时他想的是白环卫在方壶藏书阁里与他说的那番话,白环卫曾与他道,骨片有载,能出岱舆者仅有一人。他望着方惊愚,心绪缠结。
方惊愚似也察到了他的复杂神色,问道:“怎么了?”
郑得利自石桌上拿起青花海水壶,给他俩各斟一杯酒水。“惊愚,往后你们有何打算?欲要如何出岱舆?”
“眼下有两事要毕,一是摸清去城关的径道和守备,二是要取到碧宝卫、白环卫和谷璧卫的血,才能启城关上的血饵锁。”说到这里,方惊愚眉宇不禁染上忧色,问郑得利道,“得利,你说你被白环卫看中,作了她举荐的人儿。你有否法子能近她身,取她一二滴血来?”
这要求对郑得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儒生而言着实太难,方惊愚心里也直犯嘀咕,谁知此时郑得利手腕一翻,将一只血瓶递与他。
“给你。白环卫的血。”
郑得利口气稀松平常,反倒是方惊愚疑起了自己的双耳。他接过血瓶,翻来覆去地看。“你……你如何取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