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96节(1 / 2)

  郑得利怔住了,不解楚狂为何如此发问。他垂下头,半晌后道:“当初只是觉得……好耍罢了。”楚狂说:“只是为了好耍,便愿抛却性命?”

  郑得利默然无言。他当初出蓬莱,不过是顺着爹所言,只是欲解读骨片上的记述而远行。不知觉间,他已随着方惊愚和楚狂历过山高水险。他嗫嚅道:“大抵、大抵还有旁的缘由……”

  “我问你。”楚狂突然正色道,“你愿为出关做出何事?”郑得利不解其意。楚狂继而道:“我一定要护送殿下出关,这是我的夙愿,是我余生唯一的执着。为此我可齑身粉骨,烟销灰灭,可你呢?”

  他似是看出了郑得利的踯躅,道:“我也不是傻子,知晓这回去救殿下真是凶多吉少了。仅我们几个要去对上谷璧卫、整个岱舆里的黔黎还有那逾万人的铁骑,想必是有去无回的,你若无殒身的打算,我独个去便成。”郑得利睁大眼道:“你真打算去送死?”楚狂直视他两眼,目光宁静无波:“那你呢,你有这决心么?”

  郑得利垂首,沉言不语,眼神里透出挣扎。楚狂道:“我不强求你,待会我去往岱舆城关,你在到那处之前想通便成。去,咱们便一起走;不去,便同我分别,你去往员峤,回瀛洲,在那里舒舒坦坦度日罢。”

  郑得利忽而抬头,问:“若我当初未随你们一齐逃出来,你们也会去救我么?”

  “想必殿下定是会去救的。”楚狂望向远方,目光有一瞬的迷惘,道,“而殿下不论去何处,我都会动身同他前往。”

  “那现下我更当去救他了。反正这一路走来,咱们已不知历过要丢命的境况了,多这一次也无妨。”郑得利露齿而笑。忽然间,骨片上的契文如一片阴霾掠过他心头,但他很快摆摆头,将愁绪甩开。

  正于此时,远方突而传来蹄声,打断了他俩话头。楚狂侧耳一听,眉头一蹙,道:“走!是白环卫的追兵。”

  “你怎晓得的?来的指不定是谷璧卫的人呢。”郑得利吃惊。

  楚狂并不多作解释,跨上厚颈马。在他的视界里,银面人虚渺的影子向远方指去,给他引路。他说:“是师父告诉我的。”

  两人急跃上马,这时只听身后遥遥传来一声清喝:

  “郑得利,慢着!”

  郑得利扭头望去,却见大批人列赶来,绳绳不绝,一匹白马当先,正是鞴鞍乘骑的白环卫。她白衣飞扬,飘然欲仙,喝道:“你要去何处?”

  “我去何处,已和大人无干了!”

  白环卫薄唇紧抿,头一回显露出无措慌乱之态。她道:“胡扯,你是天书揭橥的命定之人。你的性命同仙山之明日有大大干系,怎会与我无干?”

  “大人,我左思右想,那骨片上的记述未必是真,甚么狗屁天命,指不定也不过是前人臆想。什么‘只我一人’可出城关?我会将其余人也齐齐整整带出岱舆去。”

  “白环卫大人,咱们有缘再会!”郑得利骑于马上,意气飞扬,展颜一笑,朝她一拱揖。“在岱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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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岱舆城中,人头攒动,喧声闹哄,如火星迸溅。

  氓黎们心中摇兀不安,惊恐四散,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一个影子神鬼不觉地近了白帝之子的身,以剑刃破其胸膛。此时姬胖子大口吐血,叫道:

  “你……你!”

  方惊愚面无表情,立在他身后,道:“殿下不必惊惶,这一剑并未刺中要害,殿下若及时施药,想必还有力回天。”

  他握住剑柄,缓缓旋动。一阵剧痛袭来,姬胖子呻吟。方惊愚道:“只是殿下若轻举妄动,下官将剑轻轻一割,杀中殿下膻中穴便不好了。”

  姬胖子颤抖:“你要、要作甚?”

  “我要你让无关人等统统让开!”方惊愚突而怒目圆瞪,厉喝道,将姬胖子拦在身前,将其当作一扇肉盾。他向侍卫们喝道,“还不快备驾,送咱们去门关处?再等下去,你们殿下便当流血至死了!”

  原来他是要以姬胖子作人质,让侍卫们护送自己出归墟。侍卫们不敢不从,慌忙架起步舆,方惊愚道:“太慢了,备马!你们真要眼睁睁望着你们殿下将血淌尽,变作人干么?再取些藤牌来!”

  几头宽胸健蹄的战马被牵了来,景泰蓝马鞍,银笼头,饰以侈丽珠玉,看来是预备给姬胖子的坐驾。这时小九爪鱼乘机钻进刑台上的锁孔里,因祂黏糊糊一副污泥样,身子可变得千姿百态,连钥匙也变得来,不消一刻便将铁笼打开。船丁们的拘缚被祂咬断,重获自由的义军们自觉地执起藤牌,拦在方惊愚身后,以防冷箭。

  “殿下,多谢您出手相援!”义军们重见天日,欢欣之极,高声叫道。方惊愚摇头,“是我来晚了,白白断送许多弟兄性命。”

  “殿下,别看自个被吃了多少卒子,要看手上而今还有什么棋子。咱们只要尚活着,便是殿下之助力!”

  方惊愚听他们这话,沉抑的心头也宽慰几分。他道:“那好,咱们慢着些往门关处撤。我带你们去瞧瞧归墟!”

  正当此时,突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身畔传来:

  “陛下欲去往归墟,还是为时甚早了。”

  突然间,方惊愚打了个激灵,浑身寒毛耸立,那声音平白而起,四下里除却六神无主的黎民外不见人影,然而那措辞却是熟稔的。那声音像一只大爪,阴沉沉地揪住他心头,又笑道:“陛下竟认不出在下,真教在下伤悲。”

  循声望去,方惊愚瞠目结舌。一道黑血顺着刺穿姬胖子的剑刃血槽爬动,后来似有了自己神识一般,聚作一团。姬胖子身子扭曲,皮肤下鼓起一个个水泡,仿佛是身子里流淌着沸水。

  突然间,耳畔传来裂帛似的一响,姬胖子的紫公服背部忽然绽裂,露出一张白花花似泛着猪油的脊背。而就在那脊背上,一套眼耳口鼻浮现,诡谲之至,却能看出是谷璧卫的五官。

  方惊愚的心漏跳了一下,似有一盆凉水浇来,令他瞬时自顶至踵冷彻心扉。谷璧卫服食“仙馔”甚多,显已失了常人的形体,他会潜藏于岱舆中任何一人的身上,这座仙山处处皆是其血肉手足!

  谷璧卫笑道:“陛下还是太过天真,欲绕过在下突破门关?这想工未免太美。只要在岱舆,您便翻不出在下的手掌心。”姬胖子的皮肉突而纷纷开裂,一股漆黑的黏浆洪流一般涌出,朝方惊愚扑来。

  方惊愚手上不慎沾上数点浆液,当即破皮见肉。那似有侵蚀人骨肉的危害,且因有了伤处,先前被小椒压镇下去的谷璧卫的神识又占了上风。原来姬胖子也早变作了谷璧卫的傀儡,成了其容器。姬胖子口眼紧闭,皮囊瞬时干瘪。

  自那黑泥的浪潮中,一个俊美青年的躯体缓缓浮现,是好整以暇的谷璧卫,玉簪绿衣,身披雉毳,可现时谁都能看出他是非人之物。

  “陛下请留步,在下还未尽地主之谊呢。”谷璧卫冁然一笑,面若桃花。

  忽然间,所有的黔黎都转了脸色,目光发直,齐刷刷面向方惊愚!一刹之间,他们都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变成一片跳尸。侍卫们举刀而刺,方惊愚拼力抵御,终在这狂潮前无可奈何。谷璧卫衣袂飞动,其下伸出数只漆黑触角,深深扎进方惊愚皮肉——一切都仿佛在重演。

  然而这时,谷璧卫却兀然变色。在触角刺进方惊愚身躯的一刹间,他感到一阵剧痛,似遭噬咬,抽出触角一看,鲜血淋漓,却非方惊愚之血,而是自己的血。仅一瞬的工夫,触角便千疮百孔。

  “你做了何事?”谷璧卫心中愠怒,却强装温和之态。

  “也不是何事,不过是在大人查探我肌理时,教藏在我身中的‘雍和大仙’将大人饱餐一顿罢了。”方惊愚含笑道,他听闻小椒在耳中欢欣地叫。原来小椒趁谷璧卫将触角刺进方惊愚身中时,将那触角咬了个遍,不仅乘机长了些气力,还将自己神识通过触角上的伤口钻到谷璧卫身中。谷璧卫恼怒,身子摇晃,却仍站得住脚,他对侍卫喝令道:

  “不必容情了,将此人围起,就地剿杀!”

  侍卫们重重围攻,将方惊愚困在阵心。矛斧钺槊,一件件招呼过去。纵有救下的瀛洲船丁相助,方惊愚也只觉众寡悬绝,无力支架。新的人浪涌过来,围观的百姓们如群峰奔凑,拦于他身前。他们也变成行尸走肉,为谷璧卫所操控。这时方惊愚忽望见人群里有两张熟识的脸。

  那是“骡子”及其家母,脸色清白,口吐长舌,分明是两具尸首,却已拿起厨刀铁锸,向他捅来。方惊愚心头猛然一抽,格挡已然不及,被刀刃在臂上划出一个大口,血如泉涌。而正当此时,谷璧卫乘机伸出漆黑的触角,一下钻入其创伤中。

  刹那间,那被小椒压镇下的炎毒再度熸炮而起,方惊愚汗如雨下,耳畔私语响如骆马啴啴。拦路的人影仍然甚多,这时小椒自他耳中钻出,放声叫道:

  “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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