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丽县乱,争取权益,崩儒50(2 / 2)

男人转身朝身后数人说道,他们议论半刻钟后离开了神像大殿。

城隍庙大殿中渐渐得又恢复了平静,外面日头很大,这是个夏季,令人暴躁的夏季。

祁钰的狡黠一扫而空,转而是异常的平静。

“小钰,疼吗?”

荀景眉心微锁,他心疼地望着祁钰左脸上的淤青,抬手轻轻触摸。

“嘶”

“你真是”

“你何必呢,区区一个瘀痕就能让他们不怀疑你,不可能的”

荀景语气轻柔道。

“怀疑便怀疑,半真半假才好”

祁钰轻轻勾起嘴角,微妙的猜想时常能持续得很久,而她要的就是久。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而无家无产的光棍最能豁得出去,这个搅屎棍我们做成了”

祁钰轻轻笑了笑。

男人并不知道他被人利用了,处于最底层的人,能被有意义地利用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而做一个有意义的牺牲品远比上位者的炮灰好得多不是吗?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直流汗,县衙府门外聚满了人,破洞烂衣,衣不蔽体在夏日炎炎下倒显得清凉,甚至有不少汉子裸露着上半身,袒胸露乳。

灰色或蓝色的长布条束在男人们的腰间,并在前面打了一个结,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肩膀上和额头滑落。

黑发被乱糟糟的用碎布包裹在头顶,这就是农民们最典型的装束,不对,是佃农,土地不是他们的。

这是最多的一个群体,也是最……

“你们干什么”

衙门守卫右手拿着刀指向台阶下聚集的灾民们。

“我们来买粮”

众人异口同声,人群里嘈嘈杂杂。

“前几天才放的粮,再说,你们哪来的钱?”

守卫呵斥道。

“这是青天大老爷给我们的,她让我们拿钱来买粮”

“对”

人群渐渐纷扰起来,各说各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守卫去县衙内禀报。

“大老爷给他们钱了,没给我们”

其余守卫抓耳挠腮之际,又一群汉子气势汹汹地走来。

人群渐渐乱成一锅粥。

“喊什么喊什么”

丽县县令一身靛蓝色长袍官服负手走出衙门,站在高台上。

一个带刀侍卫上前在县令耳旁耳语。

县令眉头渐渐皱起来。

“我们要钱”

“我们要买粮”

两拨人群混在一起,各说各的,声音乱糟糟的。

县衙门口人越来越多,破洞烂衫在烈日底下异常显眼。

“看样子你们不饿,还有力气来这儿闹,那救灾粮就晚几天发放吧”

县令和善的面容说着让他们火冒三丈的话。

烈日灼阳,县衙门口的大街上没有树没有屋檐没有花也没有草,只有两座石狮子稳当当张口獠牙地摆在那儿,烈日把它们照得滚烫。

“大人,救灾粮晚发可以,但我们要买粮”

一个青年声音洪亮。

“对,我们有钱,我们要买粮”

“我们没钱,他们有钱,凭什么,钱是一个大老爷给的,凭什么不给我们”

现在打过祁钰的男人裸着膀子怒气冲冲走上台阶。

“嗯?”

侍卫们纷纷拔刀横眉怒目挡下欲要上台阶的民众。

“是哪个大老爷给的啊?”

台上蓝袍县令缓缓问道。

“就一个红衣服的大老爷,个子不高,长得好看”

光着膀子的男人一看到白闪闪的长刀被吓得后退几步怯怯地说道。

县令眼珠子转了两转,他朝身旁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而后那个侍卫朝县令府邸的后宅跑去。

“是红衣服的大老爷让你们来这儿买粮的?”

“对,城里粮食被抢光了,大老爷说这里有粮”

人群中一个少年喊道。

县令在高台上缓缓来回漫步。

“我们要买粮”

一个青年声音洪亮,鼓舞其余人也争相喊道。

“我们要买粮”

“买粮”

众人声音交叠在一起,渐渐乱起来。

“我们要钱”

先前那个裸着膀子的男人朝人群里瞄了一眼而后也大喊起来。

“我们要钱”

他身后的一众人也随他喊起来。

人群逐渐朝县令所在的台阶上拥挤。

“安静,安静”

县令面上逐渐露出惧色,人群却更加涌动了,县令被逼着后退。

“去”

县令朝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点头。

人群前面一个人的脖颈顿时血液喷溅,应声到地。

“杀人了,杀人了,官府杀人了”

人群轰动起来,前面的人不断后退。

“安静,否则和他下场一样”

侍卫们手上拿着在太阳反光下亮闪闪的长刀在人群上方挥舞,目光狠厉。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反了,他们鸡鸭鱼肉,我们吃糠咽菜,他们钱袋饱饱,我们肚腹空空,奶奶个腿,老子反了”

那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人群里义愤填膺吆喝道。

人群里没有一个人附和他,男人顿时惊措无助,台上县令冷眸如刀锁定了男人。

但男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昂首挺胸。

“高祖皇帝还不是个农民,老子也是农民,老子光荣”

男人说得斗志昂扬。

县令盯着男人的目光仿佛锁定了一个猎物,他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下台阶。

周围人自刚刚那一幕鲜血喷溅的画面后便不作一声。

侍卫围在县令身边,众人纷纷让道。

“你,再说一遍”

县令盯着男人,笑容和善,语气缓缓。

“老子,老”

男人惧怕这身蓝色官服的威严。

“我造反了”

男人似是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仰头倍感骄傲道。

他成了这夏日炎炎下唯一的焦点,那是焦点,当皇帝的感觉。

“带下去”

县令转而语气冷肃,他转过身朝高台上走去。

男人的两条胳膊被两个侍卫控制着朝衙门内走去,男人转头朝后方的人群喊道:

“你们怎么不说话,就看他们把我带走,你们不要钱了吗,不要粮了吗?”

“找他们要钱啊,找他们要粮啊”

“你们是孬种吗,他们杀了农民”

“你们……”

男人破口大骂的声音渐行渐远,县令负手站在太阳底下的高台上背对着底下的一众灾民。

一件向朝廷讨钱讨粮的风波就这样不了了之,人群如鸟兽散,各回各地。

杀了一个人,警了千百人,但真得是这样吗?真得风平浪静了吗。

“你们抓我做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侍卫手里羁押的男人怒声喊道。

“你说呢?你小子真能啊,能得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侍卫调笑道。

“进去吧您嘞”

侍卫将男人扔进牢房,而后上锁,男人起身抓着牢房木柱子。

“喂,喂,放我出去”

两个侍卫已经走远。

“娘了个腿的”

牢房里很暗,只有一面墙壁,墙壁的上方只开了个天窗,微弱的阳光透进来。

“还怪凉快的”

“说好的要钱,他们出尔反尔”

男人躺在稻草上翘着二郎腿,他对他没有鼓动起来灾民这件事很是挫败。

男人叼了根麦秸,悠哉悠哉地晃着脚。

“给,这你的中午饭”

一个衙役在牢房外喊道。

男人爬起朝那边看去,牢房外摆着一盘食物,有米饭和肉片芹菜。

男人咽了咽口水。

“这里的饭好吃,比外面强”

衙役白了男人一眼,像看傻瓜一样地看他。

城隍庙的大殿上摆放着十三个打开的木箱子,空手而归的众人将十二个木箱子移到后院用生锈了的斧头劈开它们变成柴火堆在一旁。

他们把一贯贯铜钱皆放入第十四个箱子里存起来,再用另一个大木箱装野菜树皮和白白胖胖的食物。

阴暗潮湿,腥臭扑鼻的后院里一切又归于平静。

晴了几天的天气在午后渐渐阴云密布起来,巨风卷过尘土在祁钰的小院子里打着旋形成一个小龙卷风,高大的桑树被吹得摇摆不止,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忽晴忽阴,绵绵细雨,不存在的。

没有阳光的阴天,祁钰的房间里更阴暗了,她将房门大开让微弱的光线投射到里面,而后站在屋檐下负手仰头望天。

天上阴云移动的很快,云浪涛涛,向西而去,这是夏季常刮的东南风,带着海上清新的水蒸气朝陆地而来。

“小钰,众口铄金,你不担心吗?”

荀景将祁钰脸庞的碎发轻轻撩起放在指尖摩挲几瞬,而后别在她耳后。

荀景的眉头微蹙,目光落在祁钰左脸的瘀痕上。

“担心啊,但险棋也是棋,最滑稽的错误才能引起深思”

荀景沉默良久,屋外尘土飞扬,枯叶飘旋,以身为棋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进去吧,热水我放好了”

荀景在祁钰耳边轻轻地温柔说道。

祁钰转身朝屋内走去,屋内的一块蓝色幕帘后面冒着蒸腾热气。

祁钰走到浴桶边右手在热汤里搅了搅,水温的确是她喜欢的热度。

“需要我服侍你吗?”

荀景轻灵魅惑的声音突兀地在祁钰耳旁响起,他的双手轻轻放在祁钰腰侧的玉带扣环上。

“出去”

极平静的两个字从祁钰的口里蹦出,了解祁钰的荀景立马知道了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好”

荀景抬起双手万分无辜地说道。

他转身径直出了房屋,为祁钰关上房门。

热烫的水温能让她清醒,祁钰喜欢这样的泡澡。

片片木槿花瓣飘在水面上,祁钰轻轻撩起一片放在鼻间嗅了嗅,淡淡的清香让她在夏日阴天的午后微微迷醉,木槿花,夕落朝起,生生不息。

“祁督察在吗?”

屋外传来一道男声。

“你干什么,我家主子在洗澡”

“洗澡就洗澡,都是大男人,我有急事,你让开”

“我说了,主子在沐浴,谁也不许打扰”

“你怎么回事,仆人做好分内之事就好,祁督察都没发话,你”

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祁钰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袍,长发松松散散在后肩披着,玲珑秀面上白里透红,一双大大的杏眼里水汽朦胧,樱桃朱唇不点而红,一切都很让人赏心悦目,除了左脸上那一块很明显的瘀痕外。

“好香啊”

祁钰身上淡淡的花香充斥着屋檐下两个人的鼻尖,荀景痴痴地盯着祁钰,程曜也恍然一瞬三个字脱口而出,但想起正事又恢复原来的严肃表情。

“我说祁督察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程曜越过祁钰径直朝屋内走去,他坐在圆桌旁提起茶壶倒水,一滴也无。

“怎么老没水”

程曜皱眉愤愤地放下茶壶。

“祁督察”

祁钰此刻已然坐在程曜面前,荀景站在祁钰身后。

“你作死能不能不要拉上我”

祁钰把茶壶递给身后的荀景眼神示意他去烧水煮茶。

荀景好一会儿才从刚刚的惊艳中回过神,祁钰需要用茶水润嗓子变男音,他急忙接过茶壶转身出屋。

“我现在可还是你的顶头上司,你把钱分给灾民又让他们去官府买粮什么意思?”

“犒赏是我的,我为何不能随意处置”

祁钰的声音沙哑,虽与以往不同,但程曜心急如焚并没有怀疑。

“好,是你的,你没错,晌午群民暴乱,杀了几个人才算平息下来,可又出了一个空口造反的傻子,如今县令抓了他,你猜他会干什么,你猜裴侍郎会做什么?”

程曜怒气冲冲捶打着桌面。

“我说过,一意孤行早晚会自取灭亡的,到时你别扯上我,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襁褓婴儿,你”

程曜看着祁钰那双布灵布灵的杏眼于心不忍。

“你矢口否认,我尽量能说情就说情”

正此说着,荀景提着一壶热茶从屋外走近,他为祁钰斟了一杯清茶,而后将茶壶放在桌面上。

程曜瞪了荀景一眼,谁家仆人倒茶只给主不给客倒,他只好自己动手。

“大人是说否认放钱,还是否认造反?”

“当然是否认造反啊,你脑子”

若不是看到祁钰那双娇憨的杏眼程曜都要破口大骂了。

“严刑逼供大人以为我能逃脱的了吗?”

祁钰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你才知道着急啊”

看见祁钰喝茶程曜也感到些许口渴便也端起茶杯,但他的茶水太烫了,程曜吸了几口凉气。

“只能让他畏罪自杀”

“程大人为何要帮我?”

闻言程曜朝祁钰看了一眼而后将目光移向屋外,屋外渐渐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为何要帮她,可能是因为这样的人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了吧,最后一次见到的还是九族尽灭的那个人。

“我们皆是监察机构的一员,而我更是你的上司”

祁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程曜。

“大人无需担心,且看公堂分说”

“你还要等着上公堂?”

程曜诧异地看向祁钰,这个人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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