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兰蕙虽可怀267(1 / 2)
他来到水边,用皂团就水抹面,以青盐蘸柳枝洁口。他一直紧闭着眼,像蚌壳一般绝断了外界的光景。最后他拿起放在苔石上的红绫,紧紧地捆缚住了两眼。
他回到石穴中,此时天色已然大亮,石隙里流下溪水一般的日光,婀娜的柳影在石壁上婆娑。祝阴在明暗里穿行,最后走入一片黑暗。石壁上贴着的红纸如在暗色里静静燃烧的一团烈火,其上写着“九天司命,高禖神祇,心假香传,敬奉供养”。
祝阴走到红木书台边,却发现那儿放着自己的降妖剑。他拿起剑,只觉那分量像一片鸿毛。将剑拔出鲨皮鞘一看,却惊觉剑刃已经齐根断去。是甚么时候断的?他回想起和冷山龙、清河在左府厮打的三天三夜,兴许在那鏖战中降妖剑已如冰一般脆弱。对断裂的降妖剑的忧愁忽而烟消云散,他将剑收好,放回书台上,想道。那又有甚么关系呢?他如今再不必斩妖除魔了。
祝阴点了白檀香,用巾子抹净神像、供桌和烛台,用镶金剪儿折去琉璃宝瓶中的枯兰花。袅袅的烟气里,他虔诚地拜叩。喜悦像潮水般涨上心头,他欢欣地想:
他的神明终于回来了。
提着褡裢,走出石穴,穿过如云修竹。天坛山林色浓翠,像未在宣纸上铺开的青琅玕。左不正在古榕巨树下扛着玉嵌刀等他,少女英姿飒爽,肩腿流利,宛若青松。左不正见了他后,笑道:
“早呀,师弟。”
祝阴微微挑眉,说,“祝某还没将你认作师姐呢。”
左不正咧嘴一笑,“认不认是早晚的事儿。如今天坛山上只余你一个刺头不认了。两位师父、迷阵子、秋兰、乌鸦和兔子都认了,你也早些投降罢。”
祝阴听着她这话,忽而觉得疑惑,像是榫头和榫眼对不上一般。他问:“只余祝某一人?那祝某的师兄呢?”
左不正奇道,“甚么师兄?你不是无为观里最大的男丁么?”
红衣少年一想,也觉有理,点了点头。他开始像走一条路一般回溯自己的记忆。他想起他是天廷的灵鬼官,为了杀妖鬼而现世。他降世后穿着百结鹑衣攀上天坛山来,央求微言道人收他作弟子。迷阵子那时已在观里了,他打趴了迷阵子,得意地当了师兄。他是无为观里最大的一个,他才是大师兄。
左不正望着他,看到笑意像藤蔓般攀上他的嘴角,忽而道,“咱们何时启程往浮翳山海?”
“如今已辰时了,早些动身为好。”祝阴说,“只有祝某与你两人么?”
左不正点头,“只有咱俩。一个貌美如花的师姊,一个阴险毒辣的师弟。”
他们正说着闲话,迷阵子晃悠悠地过来了。他怀里揣着三足乌和玉兔,身后跟着天穿道长、微言道人。无为观里的人列作一队,为他们送行。迷阵子将几只面脆油香的胡饼用纸包好,递到他们手里,说,“大师兄,师姊,一路小心。”
两人接过饼儿,左不正笑嘻嘻地问,“甚么馅的?”
祝阴说,“祝某猜,这饼儿没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