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芳香与时息(2 / 2)

  沾血的手颤抖着抚上天书,他缓缓地翻开了书页。如豆的火光里,天书上的字迹清晰可见,那行墨字像盘踞在心上的一道疤痕,从未痊愈:

  大渊献之岁,见于紫金山下。

  仙槐沙沙摇曳,如窃窃私语。满屋的清寂夜色里,大司命忽而抽着凉气,将自己蜷抱在怀里。

  这个宛如顽石般冷硬的少年在此时却脆弱如纸,泪水潸然而落,划开了颊边的血迹。

  他闭着眼,在连绵的风声里落着泪,喃喃自语。

  “烛阴,我何时……才能与你相遇?”

  第十七章 芳香与时息

  晨光落入天记府,在碧瓦上徜徉。

  卯牌时候,府中仍不见大司命踪迹。记丞急了,四下找寻,大喊:“大司命大人在何处?”却无人应答。

  这时,次将星君戴一红缨笠子帽,着一松垮拳袖战袍悠闲地踅来了。他头上插满了野花稗草,像顶着只鸟窝,且浑身酒气。一入天记府门,他便歪斜着大喊道:“小司命在何处?”

  记丞急得跳脚,却也只能在次将星君面前恭敬地作揖垂头,“大司命大人昨夜散值得晚,府中不曾有人见过他踪迹,怕是睡过了头。”

  次将星君醉醺醺地笑道:“你哪知他是睡过了头,还是去花街柳陌里寻欢作乐?那儿的姑娘小子都便宜,六百文能睡一夜。”

  这星君素来口无遮拦,教记丞吓得魂飞魄散,道:“这……这,大司命大人素来洁身自好……”

  “你这是在说他在耻于与我为伍?”高挑的男人眯起了眼。

  记丞的声音弱下去了,像蚊子哼哼,嘟嘟哝哝,也不知在说何事。

  正在此时,只听得油漆门吱呀一响,一个漆黑影子兀然出现在门扇后。大司命着一高昌玄绸衣,腰系十三銙金带,威仪无方,面庞却惨白如雪。他似比往时更为瘦削。待一瘸一拐地走到次将星君边上时,大司命淡声道:

  “次将,你今日来此是为何事?”

  次将星君见他前来,亲热地迎上,叫道:“小司命,自你上回将我痛打出天记府以来,咱们已有多日未见啦!”他举起手,那手里提着一只磁山土陶酒坛子,“我今儿是邀你来吃酒的。”

  大司命摇头,“我不爱饮酒。”

  次将星君叫道:“你还未吃过这金波玉酿,怎知你爱不爱?”

  玄衣少年似是不想理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这厮,欲从他身边拂袖而过。谁知还没踏出一步,次将星君竹竿似的长腿便横了过来,拦在他面前。高挑的男人凑上前来,热忱地拍他的肩,低声道:

  “我这是在为你好,别上值了,瞧你这脸色,幽鬼似的。若是被人望见倒在二堂上,岂不是要坏了天记府名声?”

  甜腻的脂粉气钻进鼻中,大司命忍不住偏头闪了一下。次将星君又笑嘻嘻地压低嗓儿,像晃冰尜一般在指尖转着那酒坛,乞皮赖脸地道:“这是拿蟠桃园里偷来的仙桃酿的酒,难得一见。忙里需偷闲,你就陪我小酌一杯罢。”

  大司命侧过脸,阴晴不定地望着他。日光落在他面颊上,像映亮了一片白霜。

  一刹间,他有些动摇。此刻的他其实在忍受着摧心剖肝之痛,痛楚像刀锋一般游弋过身躯,被细布包裹的创口仍在汩汩流血。昨夜里,他在三百五十七页天书上签下了“代受其难”,如今他正忍受着百份疼痛相叠的苦难。那痛苦似火,一刻不停地烧燎着他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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