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孤舟尚泳海379(2 / 2)

  塔吉古丽虚弱地朝他微笑,“等不起……秃鹰,好些。”她别过头,仰望着帐顶。“秃鹰吃了我,飞上天去,我便能先见到姊姊。”

  胡周听得心痛,含糊地搪塞她,走出帐子,夜里在火堆边怔愣。他狠狠捶自己的腿,暗骂自己不是男人,后来转念骂自己不是人,竟教天穿道长去行那铡刀刃似的天磴。那少女虽道行深厚,却不过芳龄二九,半大不大。正懊恼时,寒风里卷来一阵惊恐喊声:

  “不好,不好!胡周,天磴上,有人!”

  胡周听了这话,便像脊梁上遭了一棍,屁股下受了油烫,赶忙爬起来。睁目远眺,却见阿克阿洪撑着木杖,青蛙一般跳过来。阿克阿洪口齿如被糍粑黏住,半天才滚出一个完字。

  “是,天穿,道长!”

  这下胡周真觉天塌下来了。他六神无主,胡乱拣了些疗伤金津,裹上件皮袷袢,提着马灯,随着阿克阿洪往山上跑。白雪雰雰,棉袄子一般包着石块,风却冷极,连血都要被冻凝。

  跑到天磴左近,却见半空里的天阶上淌着血。一个人影倒在阶上,一动不动。

  胡周仰首望去,只见漫天风雪里,少女瘫落天磴上。雪花像漆,渐渐点染她的眉睫。密密匝匝的铜镞刺在背上,像将她变作一只刺猬。

  “天穿!”胡周心中大震,惶恐地喝道。阿克阿洪却已抢先一步,拄着木杖上了天磴,可不过行了十步,便如谒神明一般跪下来,浑身颠抖。原来是力竭得很,且骨头遭电劈似的打战。再抬起脸时,胡周惊见他脸庞生了些细纹,竟似是老了十岁。

  原来若未守一存思,炼那身中正炁,上天磴便与用胸膛去撞英吉沙刀一般。阿克阿洪受不住天磴,连滚带爬地坠下来。胡周略学过些道术,可不过走了百步,便周身痛得似在车轮下碾过一番。

  “怎么办?怎么办?”阿克阿洪急得如无头苍蝇。“七百级!我们和神女,有七百级!”

  七百级天磴。胡周目测后略略一估算,心跌至脚底。他手脚并用,再上十级,只觉是攀着荆棘向上,在刀尖上爬动。血落下来,教他似盖印玺般在天磴上落迹。阿克阿洪在下面蚤虱一般乱跳,叫道:“不能上!不能上!”

  胡周自然知不可再上天磴,他爬过百级天磴,便成了血人一个。再爬百级,显是觉得脏腑萎减,人似没了气儿,干瘪作一层皮。他鼓起最后说话的气力,大吼道:“既不能上,谁去救人?我不上天磴,还有谁上天磴!”

  他的脸皮似投进了石子的池塘,毂纹层层叠叠,渐渐浮现。于是忽而明白了,像他这样的凡人每越百级天阶,便会丧失十年寿命。

  雪花飘下来,栖落发梢。簌簌抖落时,却不见青丝颜色,徒余一片霜白。

  阿克阿洪在地上遥遥地惊叫:“胡周,胡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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