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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与向后的力道交替。

拔出了利刃。

父亲没有了,等到母亲也被带走,一切本应该彻底结束。

但只是个开始。

她生活的寄养机构竟然有着奇特的鄙视链。

他们更在乎的是那个死掉的禽兽,他们憎恶作为“亲手毁掉了自己家庭的女人”,作为她的女儿就是该环境下的最底层。

她被无尽的指责与谩骂包围。

她选择无视他们。

最终却演变为新的暴行。

人太多了。

而这次她只有自己。

“我希望他们都死掉。”

她心下一遍遍重复。

但是,他们没有死。

他们反而能吃饱,穿新衣服,优先挑选捐助来的新东西。

她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

她不懂。

所以愤怒,所以憎恨。

重复交替,愈演愈烈……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所以,只让那些人死掉也不会改变。

必须让整个世界消失。

阿茶第一次连接精神网络的那一天,宣爻才陡然区分清楚那段记忆里的真与假。

世界的一角,有一个五岁的女孩。

她拥有的过去让她愤怒,让她憎恨,让她不甘心,让她痛恨自己的无力,让她能与同样的情绪共鸣……

但是,那个长大后俯视着“敌人”的她并没有出现过。

她始终只能为填饱肚子不断挨打。

漆黑的利刃像扇面一样打开,扇骨是偌大的利刃。

像她母亲用过的刀。

连接利刃的是她的血肉和皮肤。

粘液滴落,洞穿了地面。

弯曲的蜥蜴下肢,甩动的尾巴等源头,不过是用异化来呈现的情绪实体。

随着她怒吼与昂首的动作,将包括房屋在内的一切都粉碎了。

“我触发了舆情系统。”

宣爻所认识的阿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旁,半侧着头,麻木地俯视着幼年的自己。

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仿若不认识自己。

直到一抹天缥色从天而降,用温暖的手,暴戾的抓住她所化身的利刃,逐一拔掉。

“从天而降的美少年,”阿茶笑了,“简直像在做梦一样。可我以前从来没做过那种不切实际的梦。我只会梦到食物。很多很多的食物。我可以随便的,尽情吃的食物……”

宣爻刚把视线从那抹天缥色上收回,就看到阿茶又变回了自己所陌生的她。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低头看着自己露出脚趾的破袜子。

少年的穆纯摸了摸阿茶的脑袋。

略微用力,但是不算重。

“你喜欢吃什么?”他问。

“肉。”阿茶说。

“甜的呢?”

“不喜欢。”

“辣椒呢?”

“喜欢……”

穆纯平常对待阿茶的方式与宣爻此刻探知到的过去精准对应。

“人类不过是种碳基生物,”阿茶恢复了面无表情,“既然组成的部分如此简单,本来就没有什么特殊性可言。”

“意识呢?”宣爻不自觉问。

“不重要。我不在乎。”阿茶答,“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我喜欢的是奖励,并非学习和工作。”

如果这就是“脑袋有问题”,那她不介意当个重病患者。

极端排斥谎言的认真性格导致她的认知固化在了非黑即白的状态。

为什么不能与非实体进行转化?

当她意识到周围无论是谁都会撒谎,无论表面如何背地里都会有肮脏部分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厌恶与人沟通。

最终无论生活还是精神网络,都处于非常孤立的状态,思维模式也与周遭格格不入,是完全脱离社会的典型。

直到被“舆情”分析并捕获,警告与选择也随之而来。

要么把自己的“孤僻”变成武器用来工作,要么送进有关医院接受终生心理辅导与治疗。

她选择了前者。

精神崩溃所诱发的“身体崩溃”,让一位位思想极端的“患者”变成了失去人类形态的“怪物”——这就是异化状态。

特殊的思维模式却让阿茶保持着“孤立”状态,完全不受被外界影响——这就是遏制者。

她很快上手。

仿佛她天生就擅长于此。

过于顺利的工作以及自然而然与社会所产生的联系,让她来不及形成任何抵触就变得习以为常。

只是她心下依旧会顾虑,会忐忑,会担心某天醒来,又是回到那个必须趁着没人注意才敢偷偷爬上椅子,偷拿到那一小块食物的那个自己。

“或是地面上张开的巨大嘴巴,在睡梦中融化为赤色的粘液……”

她因此问过无论见到什么样的异化形态都不会惊讶的穆纯,得到了出乎意料地答案。

“你如果是那种无法自我控制的人,根本就不会来问我这种问题。”他说。

她说:“‘更何况,只有病人才能理解病人,也更擅长治疗病人’。”

“阿茶,”宣爻安静地听对方叙述完才出声,“你刚才说人类并不特殊,也说意识并不重要,说你只喜欢奖励,事实会不会比你认为的这些还要更加简单?”

“简单?”阿茶问。

“食欲和痛恨食欲,奖励和愧于接受奖励,”宣爻说,“真因为有这种对立的部分同时存在于我们内部,才证明人类,证明你,证明我们足够特殊。”

“你做得很好。阿茶没事了。”

宣爻刚与阿茶“断开连接”,就听到穆纯的声音。

对方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将他一把拉入了怀中。

“闭上眼睛!”穆纯说。

“什么?”宣爻一愣。

“快!我没说可以睁开,就别睁开——他们来了!”

【📢作者有话说】

可惜毫无作用。

就像一个绝望的病人,明知晓结症所在,却无法根除病灶。不受控制地战栗着,抓挠自己的皮肤,拉拽自己的头发。

“不是听觉的问题,是精神层面的被动侵蚀。”

穆纯自然了解其成因,也知道外力对此毫无帮助,只能抓住宣爻乱动的双手,用力地抱紧了对方。

“他们的载体信息是散溢状态,我的全域也保护不了你。必须是你自己所拥有全域才能完全回避那种散溢的无形攻击。”他说,“你只能依靠自己——试着随便思考点什么,尽可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保持住清醒即可。再坚持一会儿。大概几分钟就结束了。”

“……他们?”宣爻不停命令自己保持镇定和清醒,可惜效果十分有限,干脆用追问来分散注意,“载体信息?散溢状态……这都是些什么?”

“这可难倒我了。”穆纯无奈地笑了笑,“这对他们来说就像一种本能,对我也差不多。录子濯为这个专门写了好几页说明,你去找他解释给你听,可能还能听得懂。”

“……是高维人?”宣爻精神一振,脑袋里声音也变弱了不少,“而且跟之前见过的那些普通高维人不一样?是跟你差不多的那种……他们是委员会的人吗?”

穆纯接连错愕,而后大笑起来。

“……不是吗?”宣爻被他笑得颇为忐忑,“我猜错了?”

“不,”穆纯收敛笑容,夸道,“我笑是因为你没有猜错。你变厉害了。”

突然地夸奖让宣爻颇觉不好意思,心下短暂的雀跃却成功帮他摆脱古怪的狂躁状态,至到穆纯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才回归到现实。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宣爻没料到这几分钟竟然远超自己预料得那么快就过去了,依言照做后却立刻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他的双手腕被穆纯单手捉住固定着半举在空中,脑袋则埋在对方怀里,视线里连包裹对方胸口的纺织品细格都能看清,简直就是在示范如何整个人蜷缩在对方怀中动惮不得。

幸亏穆纯很快就放开了宣爻,而后就向前蹿出去老远,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宣爻身上,否则他肯定要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掉。

宣爻在穆纯的背影消失前慌忙奔跑着追赶,而后就再也无暇考虑心下那些琐碎的情绪了。

黯青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扩展的是看不到尽头的网状龟裂。

好似有什么巨大的无形物正在不停地踩踏着他,哪怕他已经深深地楔入地面,依旧没有停止,以此彻底扼杀了他所有的挣扎。

仿佛从天而降的四个人正立于黯青四周。

他们的长相区别于黯青和穆纯,但他们四人的长相却完全相同,想要区分他们只能依靠发色、瞳色、表情以及周身笼罩的同色光晕。

他们在早已经沦为废墟的地方异常显眼,其中拥有海天霞色头发与眼瞳的人神情高傲;凝夜紫色的人神情严肃;半见色的人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欧碧色则是其中神情最为认真的一个。

他们四人同时把右手伸向黯青,将“黯青”从那具身躯上“剥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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