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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茶。他想。爸爸同事里最年轻的那个人。原来在自己做奇怪的梦时,爸爸真的融化了。
只是他此时还不知道对方的灵魂已经钻入了自己的身体。
“不——不要!”
他挣扎着,大吼大叫,不停哭喊。
“我不要!”
无论谁来劝说,他都撒泼打滚,绝无听话的可能。
然后,他就被打了。
正好在前脑门上,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得他耳朵里都出现了“嗡”的回响,留下一个红印,肿了整整三天。
他当时就哭了,看清打他的人后又不哭了。
对方比阿茶大不了几岁,出众的外表让人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你竟然打小孩?!”他回神后指着对方控诉,“你怎么下得了手?!”
“少给我来这套。什么小孩不小孩。我还没见过哪个小孩自己老爸死了还不伤心,反而忙着沉迷于‘灰色网络’。娇纵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恐怕都是夸奖。你再闹一次,我就把你辅脑摘了,让你体验个百天断网套餐。”
“……”
穆纯让他明白了什么的具有威胁性的笑容,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生活在被无限溺爱的环境内。
那样并不好,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也不觉得那些纵容是种关心,现在这样反而觉得不错。就是脑门被拍的有点痛……
此后的有限时间内,即便发现老爸跟他共用了身体,他也没有什么惊讶或排斥的迹象,反而抓住有限的时间,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己以往最厌恶的学校和学习,直到步入了意识永寂与意识置换的相关研究大门……
怎么回事?
大叔茫然杵在他儿子的梦境里,却如同隐形了一般。
他看着以儿子视角的回忆在梦境里全部重演了一遍,却无法进入对方的梦里,对方也没办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束手无策之感对擅长共享梦的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只记得自己刚才似乎是被蓝桥雪靠近,战斗的间隙偷袭骇入了辅脑。
可他的辅脑已经是静默模式,根本不可能被骇入。
除非是像高维人那样可以直接骇入大脑。
思考出结论的刹那,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回忆以梦境的形式被迫重现了出来——
幼时的他发育迟缓,吃什么都不长,才智也相当有限。
基因自带的迟缓发育属性让他身高很矮,身形瘦弱,长得尖鼻圆脸,显然也没有吓唬人的天赋。
低人一等可以归咎于天赋、基因、外表等等理由,但在他看来也都不是。
他不想在本该上课的时候被反锁在厕所里,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被人一脚踹倒,不想面对鄙夷和怜悯,因而他必出“获得”其他天赋。
基因有问题就治疗基因病,营养汲取能力不足就吃更多,运动和学习也会付出多出别人十数倍的努力。
身体上的缺陷随着时间逐渐弥补,只有头脑不够。
绝对不够。
“异化”大概就是这种渴求的累加,最终由一点幸运突然带来的惊喜。
努力获得了回报。
此后他无论是事业、爱情还是婚姻都相当完美。
直到他的“厄运”到来。
他本以为自己的孩子跟当初的自己一样,不过是天赋不高需要后天加倍努力,结果只是从“不听话”逐渐变成“根本不可理喻”。
说叛逆恐怕都是夸奖。
他倾尽自己拥有的一切资源,只换得一个在学校里偏科,在生活上跟自己争吵的孩子……再后来,他的孩子甚至不再去学校了。
他的孩子厌恶学校,憎恨逼迫他的自己,而他只能在孩子摔东西的时候自我安慰这不过是成长中的激素刺激,大脑总要经历一次失衡的过程。
而孩子对他的憎恨却在加剧。
无数次断绝关系宣言,无数次质问他怎么不去死。
他的孩子是他的厄运,轻而易举终结了他以往所有的努力。
但他错了。
直到真正的“灾难”突然降临,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在自己孩子的身体里醒来。
刚开始时,他并没有主控。
除了自己,没有谁知道他在。
就连反复的检查都没有发现异状。
他成为一个隐形的旁观者。
他的孩子则被穆纯重新塞回了学校,开始经历他之前从未经历过的“竞争”。
他千挑万选的优秀学校,其实对他的孩子而言却是最糟糕的学校。
整个社会都被微缩在其中,在蹂躏着尚未成熟的人格。
恶心是学习排名,也是分水岭。
赢者通吃,输的人成为仆人甚至奴隶,老师对此视而不见。
一切舍弃了当前文明才应该存在的社会关系出现在了最不恰当的地方,蹂躏着一个又一个败者。
而这个败者刚好是他眼里那个叛逆的孩子。
即便学习排名上升,挣脱出这个阶段,也无法彻底离开。
毕业在他看来都是遥遥无期,何况正在亲历的人。
他亲自为孩子挑选的最好学校,结果却是最沉重的枷锁,是孩子的地狱。
除非在漫长的求学生涯中谄媚,像自己一样耗尽人生所有的努力去挣扎,才能在这个微缩的社会结构里赢得微不足道的一席之地……
直拳、勾拳、肘击、侧踢、踹与踏……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自己动了起来,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时候,也看到了接二连三倒下的人。
他没有惊讶,反而开心得大笑。
而正在使用自己的身体攻击的父亲,在愤怒中竟然忽略了这种违和感
等到他因疲惫呆滞地坐到了地上,欣赏着自己曾经期待出现的结果变成了现实,他心底却只剩下了茫然。
等到他意识到用自己孩子的身体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最先做出的反应竟然是确认那些趴在地上的“同学”是否还活着。
身体上的违和感让两人意识到对方在同一具身体里存在。
一个习惯于逃避的人,另一个是被自己认知所束缚的人。
他们被迫在这里与彼此暂时达成和解。
“很好。”穆纯对此并不惊讶。
对应大脑活动区域的贝尔芬格和路西菲尔的标识陡然分别从大叔脚下与头顶浮出,瞬间将他笼罩其中。
属于孩子的懒惰与属于他的傲慢,同时在一具身体里被激活……
蓝桥雪口中的“非常有用”,让宣爻不自觉战栗,就像以往任何一次预感到危险时一样。
“维度核心核,跟我来吧?”
蓝桥雪用词礼貌,却仿若命令。
她向前一步,连尹晖都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异化形态目前只适合偷袭。面对这种自己完全谈不上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起效。而“人形”就更不用说了,单是物理层面的强韧度,他就比不上内部有金属成分的“新型容器”。
“这里没有传送,”蓝桥雪仿佛看穿了面前的几人,“你们逃不掉的。我需要的只是核心核。只要完成这个任务,我就不会波及他人。”
宣爻同样恐惧,勉强命令自己定在原地不动已经竭尽全力。
但,还不够。
“你们有三种容器,”宣爻强迫自己继续发出声音,对蓝桥雪说,“一种是特殊手段强化过的通用型;”
“逃跑”是宣爻大脑做出的最优判断,仅存的理智却竭尽全力克制着,违抗着。
大脑与身体激烈冲突,让他的身体宛如患上了退行性神经疾病般颤栗。
与之同时,他的灵魂深处却有另一种渴求在缓慢滋生。
就像他看到篝火,明知道有危险,明知道会被灼伤,依旧忍不住朝它伸出手。
本能渴求危险在作祟恰好佐证了自己的“共联后遗症”并未痊愈。
而他宁可不痊愈,也想保有这种始终会与对方有无形联系的奇特感觉。
“第二种是需要漫长试错、养育、保护以及成形期的专属型;”
渴求的危险,悲观的想法,未知的结果,无措的此刻,四者互相在他思维中交替。
面对拥有完全异化形态的遏制者也不是对手的特殊敌人,面对超越当前认知的物理构型,面对即便被摧毁也会复原的不可战胜……除非能摧毁它最隐秘的根源。
可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第三种就是你们这些年从异化者那里回收的灵魂经过事件视界的转化,打造出的容器,不过却因为灵魂的不可控,出现了两条分支——”
——思考。
思考时相对时间和绝对时间会呈现出几何量级的差异。
来得及。没有必要惊慌。
他记得穆纯称赞自己时,说过自己的优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