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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也不想转身就走,裙摆怒意盛放,脚下似是生了风。
刚走上最后一层台阶,马上就要进入前院大厅,谢翎暗叫不好,伸手拉住了她。
“咱要不先回去吧。”谢翎给她上妆只想发泄一番,可真不敢让崔荷用这样的妆容去见家里人,万一被人嘲笑,害崔荷丢了脸,可不得恨死他。
正在他们二人拉扯间,老太君身边的丫鬟从另一条游廊走来,看见他们夫妻二人了,忙上前喊道:“侯爷,夫人,我正要去寻你们,老太君她旧疾复发了,大夫人让我来通传你们一声不用去请安了。”
第29章
谢翎面色一沉,祖母旧疾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复发了,没想到昨夜下了一场春雨,竟然又犯病了,他得去看看祖母,只是崔荷如今的模样不太适合一道前去。
于是他赶紧劝阻她回去:“既然祖母身子不适,那我们今日就不去请安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看祖母。”
“我为什么不能去?祖母犯病,我作为孙媳不去侍奉,于理不合,你是想让下人都在背地里说我不孝吗?”崔荷剜他一眼,只觉得谢翎不安好心。
谢翎无言以对,是他想得不够周到,既然她也要去,就得先替她把脸上的痕迹弄掉。
他伸出手想要替崔荷擦拭,将要碰触到她时,崔荷厌弃地拍掉了他的手,皱眉横他一眼:“别对我动手动脚?是谁说的绝不碰我。”
谢翎:“……”搬起石头砸脚了。
“你确定不要我替你擦擦?”谢翎挑眉指了指她的眉间。
崔荷并不知晓自己的脸上被他画了东西,心下还怀着怨怼,自然不给他好脸色:“用不着你管。”
崔荷冷哼一声,扭头对丫鬟吩咐道:“你去我听荷院里找一个叫金穗的丫鬟,让她拿着我的令牌去太医署找个医官过来,来了之后直接到老太君的院里。”
丫鬟点了点头应下,刚一抬头,就看见夫人脸上画着两道浓眉,她不由愣在了原地,崔荷见她还傻站着不肯离去,便沉着脸问:“怎的还不去?”
小丫鬟如梦方醒,连忙福身离开:“是夫人,我这就去。”
崔荷怕耽搁了时间,转身便往筑兰苑走去,谢翎快步追上,谨慎试探道:“你确定真要这样过去?”
崔荷不愿搭理他,仿佛还在为方才的事生闷气。
走出连廊便有一小段露天的鹅卵石小路,崔荷撑开油纸伞,完全遮挡住了谢翎探过来的目光。
雨水绵密,没一会便将她的衣裙打湿了一块,但是幸好路途不远,须臾的功夫二人就到了筑兰苑。
院门开着,崔荷撩起裙摆就要跨过门槛,谢翎忽然伸手拉住崔荷的手臂,最后一次提醒道:“崔荷,我劝你还是回去洗把脸,你这样怎么去见祖母。”
崔荷被他三番四次阻挠,心中不爽快,甩开他的手,怒道:“洗什么脸,你就是想把我支走不让我去看祖母,我可算是看透你了,不仅处处惹人嫌,还喜欢在背地里阴人。”
谢翎自知理亏,便没有与她争论,既然崔荷不愿回去,那他就先替她把眉毛擦去,省得一会进去惹人笑话。
谢翎不由分说抬起手去摸她脸颊,崔荷侧过脸来躲避,谢翎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掐住崔荷的下颌,抬手要替她擦去眉上黛色。
崔荷被他毫不怜惜地禁锢住脸颊,气恼得像是一只困兽。
常言道,兔子被逼急了,便会下嘴咬人。
“崔荷!”谢翎的手心被崔荷狠狠咬了一口,崔荷拿过雨伞使劲地往他身上砸,油纸伞上的雨水溅了他一身,让他节节败退。
“谢翎,你以后再敢碰我,打你的可就不是油纸伞了!”崔荷凶狠地横他一眼,撩起裙摆转身就进了筑兰苑,气势汹汹地穿过垂花门,头也不回地往内院走去。
谢翎的手掌心中多了一道牙印,牙印很小,印痕却很深,差点见血,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崔荷离去的背影,低低骂道:“好心没好报。”
崔荷甩开谢翎后,阔步往老太君的寝屋走去,一路遇到了不少丫鬟婆子,她们恭敬地朝她施礼,待她离开后便聚在一起对她窃窃私语。
崔荷一路走来便觉得奇怪,她低头看了眼衣衫,又摸了一下脸颊,好似没什么问题呀。
她带着疑惑走进了老太君的卧房,跨过厅堂门槛,便感觉到一阵暖意袭来,早春时节,屋里地龙烧得迅猛,熏得她浑身发热。
崔荷进了屋,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榻上脸色红润的老太君,不是说旧疾犯了吗,怎么看上去身子骨还是和从前一样硬朗呢?
崔荷朝前走了几步,恭谨柔顺地喊道:“祖母,母亲,婶娘。”
大夫人正坐在床沿给母亲喂药,听见有声响,转过头来,一眼便瞧见自己儿媳妇脸上惹眼的妆容,眉粗如墨,张牙舞爪,粗犷似魁梧夜叉婆,儿媳这审美确实有点不一样,这难道是汴梁城年轻人间流行的妆面吗?
“阿荷来啦,不是遣了丫头通传吗?”大夫人放下汤勺,就看见慢吞吞跨进屋的谢翎,他脸色不虞,似是心情不太爽利,难不成小夫妻吵架了?
崔荷来到床榻前,浅笑着行礼:“阿荷来看看祖母,听闻祖母身子不适,我放心不下,祖母这是患了什么病?”
老太君身穿深色寝服,头戴点翠护额,头发梳得齐齐整整,面色虽不算红润,但精神头还算不错,看见崔荷来了,笑得和煦:“乖孩子有心了,都是些陈年旧疾,每逢下雨天就浑身难受,都下不来床了。”
崔荷又细细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老人家是患了痹症,痹症乃风寒等病邪入体,深入关节经脉后,致使气血运行不畅,经络阻滞,每逢刮风下雨便全身疼痛难忍,须得好好养护才能度过春日料峭时的严寒。
柳嬷嬷拿了一根艾条过来要为老太君熏艾,崔荷对柳嬷嬷说道:“不如让我试试,我在家也时常为母亲熏艾。”
柳嬷嬷看了老太君一眼,老太君颔首了,她才把艾条递给她,笑着说道:“那便有劳夫人了。”
崔荷卷起衣袖,露出一段皓腕来,她将艾条竖起于烛火下燎烤,直到艾条露出赤红色暗焰,炊出一股青烟才罢手。
“有劳祖母伸出手来,我为您熏一熏手指红肿之处。”老太君依言伸出手来,崔荷低头仔细为她熏艾,大夫人和二夫人不习惯艾条的气味,走到了一旁避让。
谢翎站在窗沿下负手而立,眼睛悄悄地看向了崔荷,她眉眼温柔如春,动作温和细致,谢翎不知不觉便被她的认真所吸引,看得入神。
崔荷抬头,想舒缓一下颈间酸楚,余光中瞥见立在窗沿的谢翎忽然背过了身去,崔荷本无意关注谢翎,奈何他动作幅度太大,把窗沿下的瓷瓶撞倒了,多亏他眼疾手快接住才没撞碎。
崔荷心中笑话他蠢笨,收回视线后继续为祖母熏艾:“祖母感觉如何?”
老太君本来也只是恭维一下,没想到崔荷将火候掌控得极好,既不会灼烫,又能熏到患处,没一会指节上便传来一阵热意,也能弯曲了,她笑着点头:“果真舒服了许多。”
崔荷只顾着与祖母说话,谢翎不知何时又偷偷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老夫人与二夫人站在不远处,她们都将谢翎“眼巴巴”望着自己夫人的举动看在眼里,二夫人抬手掩唇笑道:“新婚燕尔,阿翎真是痴缠,半刻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大夫人轻笑着辩解:“怕不是吵架了惹阿荷生气,才这样眼巴巴地瞧着媳妇。”
“哄一哄便没事了。”
熏完一根艾条,老夫人身子爽利了许多,身子出了汗,便要让嬷嬷过来帮忙伺候更衣,崔荷起身避让,有丫鬟把屏风搬来阻挡了视线。
崔荷绕出屏风,与谢翎撞上视线,她快速移开视线,走到廊下吹风散热,屋里闷热难当,她竟出了一身薄汗。
谢翎从身后绕了过来,站在她身侧,背着手望向院中景致,状似无意地说:“真是小瞧你了。”
崔荷心中得意,面上却淡淡的不欲显露,哼了一声,扭头望向别处。
“何时学的?”
崔荷仍是不搭理,整理着裙摆装作没听见。
谢翎问了两句得不到回应自讨没趣,本来想与她说两句话缓解一下,可是崔荷压根不搭理他,让他拉不下脸来说第三句话。
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廊下,崔荷不开口,谢翎也不肯多说。
崔荷抿着唇,斜眼偷偷看他,谢翎怎么就不肯多说两句话?过去她与谢翎闹别扭,永远都是她先低头开口的,谢翎只会冷着脸不搭理她,如今他想与她和解,就不能厚点脸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