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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昨夜,谢翎才确定对方的打算。
本来他并不同意让崔荷诱敌深入,但她坚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母亲敢做,她自然也敢,谢翎只好重新布局。
崔荷站起身来,藏在斗篷之下的手护在小腹之上,脚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去,紧盯着萧逸说道:“萧逸,你混进侯府,到底意欲何为?”
萧逸阴恻恻地笑道:“郡主既然知道我要来,怎么还会不知道我为何而来。”
崔荷一语道破:“你是为了捉我威胁谢翎是不是。”
“既然郡主知道,还问我做什么,我倒要看看是谢翎快,还是我快。”说罢,他撑在书案之上翻身越过,崔荷早有预料,往后退了两步,三道箭羽忽然从崔荷身后破空而来,萧逸一时不察,鲤鱼打挺翻身躲过,箭羽深深地钉在了书案之上。
萧逸抬头时,谢翎早已护在崔荷身前,院子里突然涌现出数十侍卫,一下子便将萧逸围在了中间。
萧逸冷冷一笑,似是并不在意,他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指谢翎,说道:“谢翎,是男人的堂堂正正来一场。”
谢翎目光森森地望着他,并不打算应和他的打算,一字一句,沉声说道:“萧逸,老昌邑侯的私生子,你替关荣膺做事,就不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
萧逸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谢翎竟然能追查到他的身份,就连关荣膺也不知道的事,谢翎如何能得知?
见萧逸脸色沉了下来,谢翎扯出一抹冷笑,继续说道:“十七岁那年,你应征入伍,到了我父亲麾下当马前卒,之后又去了落英山占山为王当山匪,今年出山,当了风光无限的逍遥道长,以及禅光寺的澄空大师,你年纪不大,身份倒是挺多。”
他话锋一转,面露讥讽:“但是昌邑侯却始终都不肯承认你,因为他知道,一个村姑之子,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子。”
“我打探到,你在侯府里过得比狗都不如,昌邑侯府的狗尚且住在华丽的院落里,而你连有瓦遮头的屋子都没有,甚至还要跟狗抢食,你为何就对关家这般死心塌地?是凭你骨子里的卑贱吗?”
谢翎的每一句话都化作无形的刀刃一刀一刀凌迟在他心口上,赤条条,血淋淋的将他所有卑贱的过往一一剥开。
萧逸望向谢翎身后的崔荷,崔荷目光淡然地望着自己,他甚至可以在崔荷脸上看到一丝怜悯,他的前半生卑微之至,似是泥地里的尘埃,他以为自己可以不要任何的自尊,可是他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并不愿意藏在皮囊下的卑贱被别人知道。
萧逸突然笑出声来,止不住了那般,俄而,俊逸的面容变得狰狞,他止住笑意,讥讽道:“是又如何,我就是关家的一条狗,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你爹与西戎人通敌的信件还是我送出去的,郾城的大门也是我打开的,你爹还是被我捅死的,你知不知道,他不可置信的样子,嗯,就是你现在这样。”
萧逸挑衅的目光落在谢翎的脸上,嘴角扬起,隐隐含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谢翎握着弯弓的手收紧,呼吸渐渐加重,森森杀意涌上眼底,身后的崔荷察觉到谢翎不加掩饰的怒火,她连忙出声提醒道:“谢翎,你别信他的话,他骗你的。”
是不是骗他的,谢翎自有判断,当年王笛能逃脱嫌疑,便是消息送出那段时日,他一直跟在父亲身旁未曾离开,当年知道真相的人都已死了,因此他无法肯定萧逸所说的话是否完全属实,但其中必定是真假掺杂。
不管如何,萧逸今日难逃一死。
他抬手示意,侍卫们一拥而上,萧逸被围在中间只能应敌,但他伤了右手,一直以左手执剑,落了下风,被击杀的连连后退。
“你们都停下,再有人敢动他,我就把她杀了!”二当家回来了,怀里还带着一个谢语嫣,为了以防万一,萧逸让他去了一趟梅园,将谢语嫣抓来以备不时之需。
“哥哥!”谢语嫣被他夹在腋下,瘦弱的身躯半点都挣脱不得,哭得涕泪横流。
侍卫们不敢上前,谢翎也被擎制住了左膀右臂,他抬手示意不许轻举妄动,目光紧紧盯着他们几个,高声说道:“我奉劝你们最好放了她,否则不管你们逃到天南地北,我也一定会追杀你们到底。”
萧逸来到二当家身边,他手臂受了轻伤见了血,但他面不改色,冷冷嘲讽道:“你的话说早了,你擅离职守,不顾皇帝生死,只怕是你谢翎命不久矣。”
“是吗?你就这么相信关荣膺吗?禅光寺里的那群和尚山匪,只怕如今已成了宋喻的刀下亡魂,我也想知道,你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萧逸不敢确定谢翎话里的真实性,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望向太庙方向,始终不见烽烟升起,难不成真如谢翎所说,他们的计划已经被识破了?
萧逸与二当家的对视一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局势对他们不利,先活命再谈以后!二当家与萧逸搭档多年,一眼便读懂对方眼里的意思,当即抱着谢语嫣且战且退一路往院子外面撤退。
虎鹤园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将府里的人吸引来了,看见凶徒持剑行凶,丫鬟小厮纷纷躲起来不敢靠近。
二夫人原本躲在院子里,但知道谢语嫣被挟持到此处后,整个人险些晕厥过去,跌跌撞撞跑来,看见他们二人挟持着谢语嫣,尖叫着要靠近,但是附近的侍卫及时拦住了二夫人。
谢翎走出虎鹤园,站在院门口冷静地看向逃跑的二人,搭箭开弓,一道箭羽破空声咻地射出,正中二当家后脑,因为力道之大,竟才穿透了他的脑袋,他双眼瞪大,直直倒地,连半句话都没有留给萧逸。
萧逸目眦尽裂,巨大的悲恸涌上他心头,但来不及悲伤太久,眼看着谢语嫣要溜走,他一把捞住谢语嫣挡在自己身前,再也顾不得其他,背过身来正面对上谢翎,以防被谢翎一箭射杀。
锋利的尖刃抵在谢语嫣的脖子上,萧逸眼底一片猩红:“谢翎,你当真不怕我杀了她?”
谢翎不理会他,继续搭起弓箭,抬手瞄准了他,萧逸抱起谢语嫣挡在自己面前,疯笑不已:“谢翎,有种你就开弓,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二夫人扑了上前要挡住谢翎,谢翎的弦发出一声剧烈的嗡动声,离弦之箭被弹出,二夫人追赶不上,眼睁睁地看着箭羽笔直地射向谢语嫣。
萧逸冷笑不已,暗骂谢翎狂妄,可下一刻,箭羽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弧度穿透了他的太阳穴,临死前,他仍不敢置信,脑袋上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可身体已经没有半分气力挣扎,直挺挺地倒了下地。
萧逸嘴角冒出温热的血液,浑身抽搐起来,不过须臾的功夫,眼睛便睁大不动了。
温热的血液溅射在谢语嫣的脸上,她跟着重重地摔倒在地,被趔迭着跑过来的二夫人抱进了怀里。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院子里哭声与议论声骤起,谢翎阔步来到二夫人面前,屈膝跪下认错:“二婶,事态紧急,您要打要骂,我都不会还手。”
二夫人不答话,心里知道谢翎不会真的不顾谢语嫣死活,但看着他冷硬对待亲人,只觉得一阵后怕,此时顾不得谢翎,低头抱住自己唯一的女儿哭泣,以发泄心中的害怕。
谢语嫣扯着母亲的衣袖小声说:“母亲别哭,阿嫣没事了。”
冰凉的小手擦去二夫人眼角的泪水,二夫人止住哭声,抬头冲她扯开一抹笑容,也不管难不难看,下一刻又控制不住抱着谢语嫣掩面而泣。
崔荷来到谢翎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惶然无措问道:“谢翎,我母亲……你带我去太庙,我不放心。”
谢翎愧疚地看了二夫人一眼,撑着弯弓起身,站直身子后,将弓箭递给侍卫,转身搀扶着崔荷,见她惊惧交加,心里也并不好受,正欲安抚,晴空之上忽然出现一道红色的烟雾。
那是宋喻给他送来的信号!
“你别担心,快看天上,这是太庙里发出的信号。”
崔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红色的烟雾信号,只是不明白是何意思,直到谢翎解释了一遍才安下心来。
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否也察觉到她徒然激动情绪,狠狠踹了她一脚,崔荷闷哼一声,扶着谢翎的手微微发白。
她躬身弯腰,马上就被谢翎打横抱起。
谢翎的脸色骤变,之前谢语嫣被抓,他都未曾流露出紧张来,却在看到崔荷捂着肚子时慌乱起来。
即便箫逸劫持了谢语嫣,他也敢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崔荷永远都是他无法掌控的意外。
不再管身后的事,一言不发地绷着脸,打横抱起她跑回院子找红袖。
红袖一直待在听荷院里,听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跑进屋子,跪在脚踏上,手也有些发抖。
直到脉象平稳,她才松了口气,冲脸色发白的谢翎说道:“侯爷放心,郡主没事,小世子也没事,只是胎动了,不过这几日需卧床休息,郡主您也要多注意自己的心情,小世子踹您一脚,正是想提醒您,勿要再激动了。”
崔荷不敢辩驳,待红袖被挥退之后,谢翎压着她要她安心躺在床上养胎,崔荷乖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他,说:“你去打听一下太庙那边如何了,我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