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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底下被阿爹塞了颗糖,谢鸾才偷偷地扭头看谢翎,谢翎冲她眨了眨眼,谢鸾偷偷笑了起来,好吧,她还是最喜欢阿爹了。

临近七月末, 天气越发闷热。

范阳郡城外,官道上出现了一行车队,马车有三四辆, 通身皆用华贵的金丝楠木筑成,两侧有成群侍卫护在旁侧,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越临近范阳郡, 路上的行人就越多,两个孩子第一次来范阳,都好奇地趴在窗边往外看去。

崔荷眺望远处的城门,远远便能看见城门下停着一辆马车, 虽没有亲眼看见车里的人,崔荷却知道马车里的人一定是樊素。

即将和分别了六年的樊素相见,崔荷心中激动, 恨不得整个身子都探出车窗去。

汴梁讲究礼数, 妇人出门在外, 都以幂罗或帷帽遮面, 离开汴梁后,谢翎就没拘束过她, 方才崔荷探出身去, 谢翎瞧见几个打马而过的浪荡子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几人纷纷停下脚步围聚在一起,往崔荷身上看去, 谢翎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拉住她的手臂将人扯到怀里, 落下半边的竹帘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崔荷跌坐在他膝头,尚未回过神来, 一顶垂着薄纱的帷帽就盖到了她头上。

崔荷爱美,就连帷帽上都坠着红色的珊瑚珠子, 珠子碰撞时会发出悦耳响声。

如瀑的薄纱堆叠在膝上,将崔荷的身影掩藏起来。

透过白雾一般朦胧的轻纱,崔荷只能瞧见一道虚影轮廓。

他的力道有些重,帷帽穿过她发髻时不小心压住了金钗。

扯到头发了,有点疼,崔荷低呼一声表达自己的难受。

谢翎手底动作顿住,隔着一道薄纱,两人四目相对,谢翎只得耐下心来,小心穿过金钗,将帷帽戴好。

崔荷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他的不耐烦,拨云拂雾般掀开层层薄纱,露出一张精致的芙蓉面。

夫妻几年,崔荷很轻易便从他的一举一动中体察出他的脾气,见谢翎压低着眉眼,神情不冷不淡,不似往常一般盯着她眼睛直看,她就知道谢翎在闹脾气。

仔细回想这几日,崔荷才发现谢翎的脾气不是毫无缘由,因为谢禹生病,她愧疚难安,一心扑在照顾谢禹身上,几乎忽略了谢翎。

她白日只顾着谢禹和谢鸾,夜里倦极而眠,都没发现谢翎好久都没有抱过她。

有几次她被冷醒,下意识地转身去找他,贴上的都是他的背,而非他炙热的胸膛。

当时她睡得迷迷瞪瞪的,又哪儿会计较这些,如今细想,他怕是不声不响地生了好多天闷气。

跟自己的儿子争风吃醋,崔荷觉得他幼稚又好笑。

谢翎修长的手指落在细长的绑带上,一本正经地替她系带,但目光就是不肯在她脸上徘徊,余光看到她唇角勾了起来,实在没忍住往上看去,便对上了她戏谑的眼神。

谢翎生硬地挪开视线。

崔荷微微倾身向他靠近,笑盈盈地问道:“为什么不敢看我,做亏心事了?”

谢翎故意板着脸,冷哼一声嗤笑道:“你有什么好看的,我看山,山会动,我看水,水还会映出我的脸来,我看你,你能给我什么,两个大白眼?”

他说的大白眼,大概是他教谢禹练功夫时太过严苛,遭她谴责了。

崔荷噗嗤一声笑出来,去拉他搁在膝上的手,谢翎身子僵住了,垂眸看了眼握着自己的柔荑,心头发痒,但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想法,任由她动作不做任何反应。

崔荷瞟了眼窗边的两个孩子,他们都被车外风景迷住了,根本没注意他们,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哄谢翎:“多大岁数了,还跟我怄气。我承认我这几日是忽略了你,但你为何不直接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你若真在乎我,早就发现了,我只是个可有可无之人罢了。”谢翎语气难掩酸味,说完又觉得矫情,干脆别开眼去,目光落在车窗外不断地后退的人身上,一个一个数人头,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是阿禹和阿鸾的父亲,怎么会是可有可无的人。”崔荷柔声劝慰,奈何说不到谢翎心坎上,谢翎便不搭理她。

见他油盐不进,依旧冷脸,崔荷只得使出一些特别手段,从膝头坐起,靠到谢翎耳边,软着嗓音呵气如兰道:“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夫君啊。”

尾音带着勾人的余味,她缓缓坐了回去,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里藏着绵绵情意睨他。

崔荷柔软的声音,亲昵的话语,以及情意绵绵的眼神,糅杂成一股细腻的春风细雨,抚平了他连日来郁郁不忿的怒火。

浑身都舒坦了,谢翎的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来,脾气软了下来,但嘴巴还硬着,觑她一眼,冷哼一声道:“少拿这些话哄我,我又不是阿鸾,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对我半点用都没有。”

崔荷咬牙切齿,这父女俩的臭脾气简直一模一样,谢鸾耍性子也是这般得寸进尺,好话哄了不够,还得要些实际的好处,否则她那龋齿是怎么来的,就是谢翎妥协的后果。

但总归是她冷落了谢翎,又看在谢翎这些日子对谢禹不错的份上,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给他些甜头,也省得他整日拿乔。

撩起薄纱,崔荷悄悄朝两个孩子的方向打量而去,见他们还趴在窗边,便放下心来。

借着帷帽的阻挡,窗边的两个孩子不可能看到什么,可崔荷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

她似是一阵旋风,转瞬即逝,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匆匆落下帷帽的薄纱挡住泛红的脸颊。

出游以来,她都没有再和谢翎亲近过,再做起这种事,她的心砰砰直跳。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她还是低估了谢翎的脸皮。

谢翎胆大妄为地挑开她的薄纱,钻进了她的帷帽里。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眸,里面藏着火,可以燃烧她心魂的火。

若说她方才是旋风,那他此时便是飓风,摧枯拉朽。

崔荷不敢发出声音,紧闭上了双眼,鸦羽般的眼睫如振翅的蝴蝶,颤动起来。

“阿娘……”谢鸾看到有趣的东西回头要找爹娘,却被哥哥及时捂住了眼睛和嘴巴。

谢禹松了口气,为了这个家,小小年纪的他担负了太多不必要的责任,比如替腻歪的父母遮掩一二。

城门外,樊素早已等候多时,眼看着崔荷的马车驶近,起身要下去,坐在旁侧给她扇风的许如年连忙搀扶着她:“小心肚子。”

樊素已有六月身孕,身子重,又惧热,许如年本是不同意她来的,但樊素执意要亲自迎他们。

拗不过樊素的倔脾气,许如年只好妥协。

“郡主通情达理,绝不会因为你没来接她就生气,犯不着亲自来,我接他们进城也是一样的道理。”许如年用手帕替她擦拭鬓角的汗水,心疼不已。

樊素却并不认可许如年的话,她和崔荷亲如姐妹,但始终身份有别,崔荷既是郡主,又是国公爷的夫人,她们虽有情谊,但在礼数上绝不可少。

“这话你可别在郡主面前说,她千里迢迢来看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迎她。”樊素瞪他一眼,嗔怪道。

许如年揽过妻子的肩膀,喟叹道:“知道,不过发发牢骚罢了,这话我也只在你面前说,旁人不知道。”

“爹,你说姨母坏话,我可都听见了。”许青妩从马车里钻出来,坐在车板上,小腿晃晃悠悠的,冲他笑得一脸狡黠。

许如年掐她圆润的小脸,笑骂道:“我说什么坏话了,你可别冤枉我。”

许青妩道:“阿爹的意思是,郡主姨母如果不体谅阿娘,就是不通情达理吗?”

许如年皱眉:“我何曾说过这话,你跟谁学的,就会曲解我的意思。”

许青妩一脸天真无辜地看他,说:“跟阿爹学的啊,前几日阿爹跟几位叔伯喝酒,叔伯求你通融,也说你通情达理,绝不会不帮他们,结果他们走后,你就发了一通脾气,那通情达理肯定是不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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