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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宫了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那边江淮之早已起了身,负手淡淡立于一侧,饶有松风水月般的容貌,出言却未曾给人三分薄面。
“你做太子妃,惹到她了。”
符柚与李乾景同时“啊?”了一声。
“盛宠多年,却未有所出,自然要为将来打算,幸而家中侄女生得貌美,只要毁了你的闺中清誉,她自然有机会将侄女推到太子殿下身边。”
说罢,他竟是微微弯了唇角。
“不是吗,虞妃娘娘?”
虞妃瞬间瘫倒在地,眸中隐隐约约闪着难以抑制的恨意,哭得几乎已经没有泪了。
“拖下去!”
皇帝已然是震怒,比起虞妃干出的那档子事,他更痛恨的是自己如此不堪的后宫赤裸裸揭穿在众臣面前。
天子颜面何其重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
“陛下、陛下……”
符柚眼瞅着一袭大红衣裙不可一世的宠妃,被几个冲进来的宦官毫不怜惜地架走,哭嚎哀叫全然不顾自己的脸面,难免有些唏嘘,出口却只是轻哼一声。
一个太子妃,她根本又不想当,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一咬牙,随即飞了个眼刀过去。
被泼天怨气重伤到的李乾景:“……?”
闹上这么一闹,这生辰宴也只剩下食之无味了,又饮了两轮酒,宴席便散了场。
爹娘正在与几位她眼熟的叔伯寒暄着什么,李乾景一散宴就好像被皇后叫走了,符柚一个人努力迈着规矩的步子走出宫殿,直至殿内喧嚣声渐远,微冷的夜风拂面袭来,一下子吹干净了她心底的燥热。
她停在原地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大口大口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太舒服了!
既清净又凉快,从晨起备礼到黄昏开宴,她这一整天都没有这么畅快的时候!
“当心着凉。”
清清冽冽的声音自耳畔传来,符柚一下子睁开眼睛,转头见到来人,登时雀跃起来,“先生!”
“嗯。”江淮之温声应着,倾泻而下的皎洁月光淡淡洒在他的脸上,更添几分清疏俊朗,“夜要深了,还不走?”
她仰起一张小脸甜甜一笑,才初初至他肩膀:“想回去了,但是爹娘还没说完话!”
“那便回殿里等,风有些大。”
“外面凉快!”符柚站在他身侧,嗅着那似有若无的雪松气息,竟鬼使神差撒了个娇,“不想等了,先生送我回去好不好嘛?”
话一出口,她方后知后觉脸烫了三分。
其实她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这话似乎也不是这么说的吧……
“……走吧。”江淮之微微怔了下,摇头苦笑,“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他负手行在前面,符柚顾不上被一眼识透的羞赧,小步子倒腾几下便追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是虞妃干的?”
“这不难查。”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被月光长长投映在宫道上,“江唤是我养出来的心腹,危急时刻即便动手也自然知道避开要害,一个小丫鬟能有几分骨气,用不了多久便招了。”
思及那日小丫鬟被剑插在地上,却仍在挣扎的恐怖画面,符柚了然地抽了口凉气:“就算这样,虞妃一直住在后宫里,要拿证据也不好拿吧。”
“的确如此。”江淮之微微颔首,难得的好耐心,“思虑再三,这件事情我告诉了乾景,又通过乾景告知了皇后娘娘,娘娘听闻你险些被人陷害落水,很快就派人在后宫取了证。”
“所以知道此事的还有皇后娘娘和李乾景?他们在看着我演戏?!”
她的耳根瞬间都要红透了,尴尬地仿佛要寻个井跳下去。
“皇后娘娘端庄大方也便罢了,李乾景他怎么忍住一声不吭的啊!”
“他当然忍不住,他知道的时候差点掀了房顶。”江淮之轻笑一声,用极平常的语气道出惊人之语,“故而我警告过他,今夜是柚儿的主场,他若敢多说一句话,我便送他十倍的课业。”
“……”
符柚语塞,抬起头看向身侧那位气质清贵文雅的翩翩公子,脱口而出,“先生,我怎么觉得你一会是天上落下来的仙人,一会又跟个魔鬼一样?”
“看人,原本便不该只看一面,多思多想方能有自己的判断。”
说出这句话时,江淮之也在心底暗暗赞叹了下自己。
这种情况下都能讲出道理,他当真是不世出的皇家育儿之才。
“我知道啦!”
符柚咸鱼多年,心思单纯,脑袋也没那么灵光,竟很快接受了他的精神荼毒,反倒夸起他来。
“先生你虽然气人,但是真的好厉害,陛下那会那么凶,我喘口气都觉得要掉脑袋了,你居然一直说他罚虞妃罚的轻,我当时都要吓死了!”
……说了多少遍了,这种前缀能不能不要!
他咽下这口怨气,“权衡利弊罢了,我既然敢这么做,便自有十成十的把握。”
“那你是特别确定,陛下不会为难你啦?”她跟在身边蹦蹦跳跳的,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可是虞妃这两年的恩宠极盛,我就算不关心宫内事都听说了。”
“再得圣宠,终究只是个妃。”
江淮之喟叹一声,眸光淡淡扫过天边那一轮圆月。
“为一个宠妃为难江家,不划算,也没有必要。”
说来奇怪,符柚每次瞧见他安安静静朝天边看时,眸色总是温柔又哀伤,好似个赋诗悲秋的远行客。
被这倏忽忧郁的气氛所感染,她也望着那圆玉盘不由自主来了句,“是不是皇家就和话本里写的一样,喜不喜欢都要看有没有价值呀?”
闻言,江淮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很快收了自己的情绪,低头看向步步紧凑跟在身边的小姑娘,“是也不是,旁人我不知,但柚儿定然不是的。”
“为什么?”
“柚儿是个嘴甜的,惯会哄人开心,打小皇后娘娘便对你印象不错,不然也不会替你在陛下面前美言,拖住这桩婚事。”
他耐心解释着,声音在安静的街上入耳很是清晰。
“当然,最重要的莫过于,乾景是心悦于你的。”
“什么?!”
刚刚安生了没一会的小姑娘瞬间又炸了毛,意识到自己的语调在夜半大街上太过张扬,害怕被人跳出来打,慌忙捂住嘴,压低了声音,“他?李乾景?喜欢我?!”
“很惊讶?”江淮之挑了挑眉,似乎很爱看这种小孩子家家的感情戏,“不难猜吧,我才看了你们几日,便心知肚明了。”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符柚果断矢口否认,瞧起来怨气不浅,“他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我喜欢成熟稳重的男子,才不是他那种吊儿郎当的小孩子!”
他笑得耐人寻味:“成熟稳重?比如?”
“比如……”
比如你呀。
符柚下意识接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小脸羞得直臊。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眼下连抬个头都不敢,比如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江淮之都看在眼里,索性也不再逗她,“无论你心里怎么想,又是拿谁当参照物,今日的做法是对的,此后若有谁再问起你,也一概不要答,记住了?”
熟悉的丞相府大门就在前面,她一向觉得进宫路途漫长,可今夜甚至连马车都没坐,只是随着先生一步步走回来,竟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
她偷偷瞄着那位始终行在她一步之前的玉公子,小声应道,“因为我……是太子妃吗?”
“嗯。”他声音温温和和,落在她心上却凉丝丝的,“要到了,回家去吧。”
再找不出任何和他再待上一会的理由,符柚瞧着自家府门,只得点点头:“那你呢?”
“太晚了,我回江府住。”说罢,他将右手上拎了一路的那只布包裹解了下来,“这是给你的生辰贺礼,都快子时了才送到你手上,希望不算晚。”
“当然不算晚!”她眼里一下子亮了,伸出双手便急匆匆将包裹接了过去,“我一直以为你拎的是消夜呢……呃,这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