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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解决的方法应当同破阵之法差不了多少,幸存下来的少年梁安是阵眼所在,是重华执念的开始,所以——

路椎掏出匕首,挡开飞来阻碍他的雀鸟,十岁的小孩在他的手底下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抹开了他的脖子,血液喷溅而出,顷刻之间便同火光一起染红了他的脸。

【没什么可怕的。】路椎安慰自己,【都是幻象,就算失败了,等到明天早上,一切还会重置。】

但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喻凛踩上最后一块房顶,脚步倏忽地一顿。

猎猎的狂风自灵犀庙中扑面而来,把火势吹得又大了几分,跳动的火舌窜上他的面庞,阴风带起他的衣摆。

哀怨的哭声、悲愤的喊叫在耳边愈演愈烈,四面八方的火光中逐渐浮现出模糊的鬼影,一只只惨白的手从火中伸出,像是从森*晚*整*理九泉之下探出的绝望挣扎,先前空气间的灼热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毛骨悚然的阴寒之气。

他们躁动着、呐喊着向喻凛所在的房屋扑来,潮水一般地涌了上来。之前“我行我素”的群鬼仿佛突然发现了这只“异类”,恨不能除之后快。尖锐的叫喊在喻凛的耳边炸开,他抬头一看,整个镇子的鬼影都源源不断地朝他汇聚,脚下的鬼影叠罗汉般逐渐攀升,一只青白的手臂已经搭上了房檐!

镇上所有的鬼,都好似解除了什么束缚般,开始狂躁起来。

【路椎到底干了什么!】喻凛踩着一只鬼的头顶上借力一跃,跳入了灵犀庙内。

他刚才落地,就听到“轰”地一声响,神像骤然倒塌,被火舌舔舐着的木柱也摇摇欲裂,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响,在整座庙宇倒塌的瞬间,喻凛下意识地扑了进去,拽出了躺在神像残骸前的梁安。

他的身躯竟然还是温热的,摸起来和活人没有差别。

然而脖颈上的血痕深可见骨,下手的人第一次行凶,不知轻重,少年的皮肉本就嫩,只怕再深一点,整个脑袋都会被他割下。

喻凛皱了皱眉,低头看上掌心的血迹。就算梁安在这之前是镇上的夜晚群鬼唯一的活人,现在也不是了。

【他把我们困在梁宅,就是为了过来杀他?】“云宿”冷静地分析道,【这么大动干戈,想必他已经出去了。】

【他是为了重华遗府来的,不难推断出少年重华就是这个镇子异样的中心。所以他觉得只要杀了重华,自己就能出去。】喻凛说道。

【结果他猜对了。】

喻凛幽幽地看着梁安的脸,他看似并未受病痛的折磨,只是较之第一日所见,脸颊瘦得有些凹陷,面色也憔悴了不少。头发乱糟糟的,没来得及束发,想来是着火之时匆匆逃窜,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熏得黢黑,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一路上染了不少烟熏火燎的痕迹,还有不知哪里蹭上的污物,鞋子跑掉了一只,光裸的脚板上扎了好几个伤口,血迹还未干涸。

那只山雀落在喻凛和梁安不远处,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圆润的眼中是攒动的火,却又幽深得如同深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神庇护,外面的鬼影闯不进来,成群的挤在门外发出嘶哑的吼叫。

喻凛抬手一挥,山雀逃离不及,被他紧紧地攥入掌心。

“你是守卫重华遗府的那只雀妖吗?”他问道。

山雀没有回答,叽叽喳喳地啄他的手,挣扎着踹动细嫩的爪子,想要从他手上逃脱。

“庙里着火的时间应当同外面差不多,可你的羽毛竟还很干净。”喻凛疑惑地说着,抬起手把它凑近了香炉下的火苗。

他的手臂和雀鸟都完好无损。

“唔……你也是外边来的?”

山雀依旧没有机会,自顾自地挣动着。

“不是吗?那你……”话音未落,喻凛的手悍然收紧,山雀在他的手中化作了点点四散的荧光,又在他出神之际窜入他的眉心。

无数画面在喻凛的脑海中闪过。一会是香火鼎盛的灵犀庙,一会是不断在驱赶中走入镇中的病人,燃起的艾草再没有熄灭,松庄无时无刻不弥漫着这股呛人的气味,流民失所、饿殍遍野,起初死去的人还会被送到城外掩埋,后来则是草草一裹,随意丢弃,再没有人管过。

然后是冲天的火光,与夜空中划过的染火的箭矢。十岁的梁安从睡梦中惊醒,慌张无措地冲进梁员外的卧房,自父亲病重后,他再没能踏入这间屋子,浓重的药味熏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也掩盖不了床上人枯茎朽骨的气息。

梁员外已死去多时。

匆匆赶来的管家拉着他往外面跑,可四处的大火堵截了他们的去路。梁安已经忘了年迈的管家是如何推开自己,他又是如何在熊熊烈火中找出一条去路。

最后,他跑到了灵犀庙前,被巷中的尸体绊倒,再也跑不动了。

母亲病重时,他日日来灵犀庙中祈福,后来疫病来袭,灵犀庙中的香火更是袅袅不绝。可是祈祷的人愈来愈少,檀木的味道逐渐被令人作呕的苦味与刺鼻的艾草味取代。直到有一日,庙中的钟声也再未响起。

他躲进山神像下的案几里,从前天天立在神像肩头的雀鸟早就逃了。梁安被滚滚浓烟熏得昏昏欲睡,他曾以为自己的命大抵也要结束在这里。

可是他却活了下来。

不知是冥冥之中自有庇护,还是他本就命不该绝。

只是今日之后,他再也不信神佛了。

火一直烧到第三天清晨才渐渐停歇,他走过街头巷尾的断壁残垣,回到只剩下废墟一片的梁宅,等来了那只山雀。

再然后,山雀带他逃出了松庄,逃去了南方。

之后的事情,便如同传闻中的那般,拜散修,取长剑,名扬四海,陨落于天劫之下。

山雀与他一同修行,伴他左右。可少年时的那场烈火成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无数次午夜梦回,总能听见邻家阿妹撕心裂肺的哀嚎,街巷老嬷痛彻骨髓的呻吟,还有火光中依旧睥睨众生的山神像。

某年游历时,途经故土,曾经热闹的小镇冷寂阴森似鬼城,放眼望去皆是雨水与时间洗不去的焦黑。百里外的州府中留有一本县志,对松庄的记载不过寥寥数语——

“是岁丁酉夏,疫疠横行,大火,死者众。”

松庄数千人的悲欢离合,不过一句“大火,死者众”。

他重新编撰出了一本《松庄镇志》,但说起来,也不过是他的一些少年往事与那围困城中的痛苦三月。待他死后,神魂散于天地,唯有一抹执念,融进松庄的一砖一瓦,长眠于这座破败萧索、饱经风霜的小镇。

风声哀恸,跳跃的火舌上仿佛生出了一张张几欲吃人的可怖嘴脸。

喻凛从重华仙尊的记忆碎片挣扎出来,耳边就是空灵幽怨的群鬼低语。

但这一回,他听见了他们在说什么。

诉苦、求饶、挣扎、怒骂、释然、悲鸣……

【路椎毁了出去的通道,我们现下该怎么办?】“云宿”问道,【等到明日天黑,一切会重新来过,我们也杀一次重华仙尊吗……】

“云宿”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连气音都不剩下。

喻凛反问道:【你想吗?】

“云宿”说:【我……可能会下不去手。】

【好。】

【啊?】“云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回应是什么意思,他甚至觉得喻凛都有些自暴自弃了。

直到喻凛放下梁安的尸体,右手中抖落出一柄长剑。

“师尊,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喻凛站在灵犀庙的院子里,身后是烧得“滋啦”作响的玄色香炉,眼前是断成数块的山神像。

他的声音清朗,不疾不徐,仿若一阵微风拂面,连窜天的火苗都要礼让三分。

“传闻风吹野后三式是昔年师尊被宗主压着上寒山寺聆听佛法时即兴所创,我想邀师尊与我共舞一剑——”

“以渡这庙外生灵。”

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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