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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处,巧荷将一直想问不敢问的问题问出了口。

“主子已经在大佛堂祈福快两个月了,皇上下令封您为奉御女官,赵松也过来请了您多次,您……打算何时到御前去啊?”

不接奉御女官的差事,又没提回奉恩将军府,黑不提白不提的身份总归尴尬。

耿舒宁平静睁开眼,微微抬头,一脸宁静看殿中的金佛。

“皇后娘娘眼看着熬不过这个年去,她与万岁爷毕竟是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

“不管是本分,还是因着对万岁爷的感情,我都不该去御前,掺和在他们之间,成为皇后娘娘死都无法忘却的遗憾。”

她轻轻叹了口气,颇有些悲天悯人之感,“如今太后掌管宫务,后宫安宁,御前也有苏总管伺候着,并无奉御女官必须办的差事。”

“我不想沾染后宫那些污糟事儿,清清静静,安安分分为太后祈福,也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为皇上积攒功德,就算是我尽奉御女官的本分了。”

巧荷听得一愣一愣的,要没见过那天晚上主子跟魔鬼一样逼得皇后娘娘痛哭流涕书写罪状,她就信了主子的胡说八道。

这会子主子突然来这么一出,是说给谁听的?

巧荷不动声色以余光扫了眼大殿,殿内复杂洒扫的老嬷嬷不在。

只是以暗卫犀利的眼神,她能看得到佛像后面的红色垂帘下,露出一点菊花纹的绣鞋,灰褐色的缎面,应是个地位不低的嬷嬷。

她立刻打起精神,流畅地给主子继续捧哏,“主子自从受戒后,是越来越不爱沾染这些俗事了,只是委屈了您自个儿。”

她哽着嗓子悲切膝行上前,握住耿舒宁的手:“奴婢本也不该劝,但您也知道万岁爷的心意……”

“若您一直避而不见,冷了万岁爷的心,太后娘娘因着先前的误会也不愿见您,往后主子可该如何自处是好啊!”

耿舒宁苦笑:“太后娘娘仁慈,不会与我计较的。”

“至于万岁爷……君恩难测,若万岁爷冷了心,我就回奉恩将军府,立个小佛堂,过我的清静日子便是。”

见巧荷还想说什么,耿舒宁摇摇头,“不必再说,我会祈福到皇后……到时候宫里忙乱,我也不该再留下添乱了。”

巧荷将更多替主子叫屈的话咽了回去,跟在主子后头一起闭目念经。

过了好一会子,一直到那红色垂帘轻轻晃动过后,又过去一盏茶功夫,耿舒宁才冲巧荷伸手。

“快,扶我一下,腿麻了!”

巧荷哭笑不得将主子扶起来,倒是没急着说什么。

这会子也快午膳时候了,她先扶着耿舒宁回到了侧殿,叫晴芳和巧静出去守着,一边给主子捶腿,一边不解问——

“主子怎么算到有人会去大佛堂?”

耿舒宁歪在软榻上喝茶,闻言懒洋洋替巧荷解惑:“若是有人持续每日都过去给你请安,突然有一天没来,你会不会好奇发生了什么?”

巧荷:“……怪奴婢脑子愚笨。”

“若奴婢记得没错,应是乌雅嬷嬷,周嬷嬷绣鞋不喜欢菊纹,更喜用喜鹊登枝纹。”

但她还是不明白,“您今儿个这番话,是想叫太后知道?”

图什么呢?

耿舒宁半垂着眸子乜她,“你儿媳妇想毒死你,你还愿意给你儿媳妇操办丧事?”

巧荷:“……”懂了。

先前虽然耿舒宁一直强调是给皇家,给皇后祈福,可也是侧面提醒太后,皇后没多久好活了。

若皇后真死在年前,年节的热闹都得压下去,像太后这种喜欢受命妇朝拜的,心里肯定不痛快。

再给差点害死她的儿媳妇治丧……那得把自己恶心死。

太后定会把宫务甩出来,而主子身为奉御女官,是最合适的。

巧荷也不笨,眼神越来越亮,“您先前的话,若是叫太后知道,必定会夸您守本分,想必先前对您的忌惮也会少许多。”

但稍顿了下,巧荷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可万岁爷不是说要……”废后吗?

再者说,即便不废后,宫里还有个齐妃娘娘呢。

若是太后将宫务交给齐妃,岂不是没主子的事儿了?

耿舒宁淡淡笑了笑,没解释,只道:“我饿了,先用膳吧。”

在慈宁宫做了一年多女官,她对太后还算了解。

奉御女官是正三品,跟齐妃平齐。

论子嗣,熹嫔又比齐妃更有底气。

如果太后要叫齐妃掌管宫务,得封李氏为贵妃才名正言顺。

以太后的性子,自潜邸时候起就不喜欢齐妃,要她为齐妃去跟皇上讨要贵妃位,太后宁愿便宜耿舒宁这个还算乖巧懂事的。

毕竟也没什么真正的矛盾,乌雅家现在挣钱的铺面里,还有她耿舒宁进献上去的房子呢。

她被人占过的便宜,没有一点会浪费。

当然,更重要的是,太后为了允禵会跟皇上作对,她提起大清将士,就是为了提醒太后。

若太后扶持她这个皇上的新宠,往后在允禵的事儿上,就有人能说得上话了。

以前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有用,在胤禛面前不可替代,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阵子她在慈宁宫不只是为了做戏,更多是反省自己的天真,真是好久没有这种被人扇巴掌的清醒觉悟了。

永寿宫越冷清,私下里嚼舌头的宫人越多,她越清醒。

狗东西是说会废后,可有了皇后的前车之鉴,她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

有些东西,她得自己争取。

奶白色的素锅子带着鱼汤的馨香,还有豆制品的清新,即便只是青菜豆腐和鱼片,配着酸辣蘸料也格外好吃。

耿舒宁吃得满头大汗,跪了一上午的疲乏尽消,朦朦胧胧的水雾也遮掩不住她的兴致盎然。

用完了午膳,耿舒宁没急着歇息,清理过身上的味道后,她叫人拿过针线笸箩来。

“光送佛经给万岁爷,太敷衍了点……”她拿着一块藏蓝色的锦布在佛经前比画,“我再给万岁爷亲手缝制一个佛经布套吧!”

巧荷几个:“……”您是气死皇后还不够,打算把万岁爷也气死吗?

可她们向来拦不住主子这一出出的造作,甚至怕不会女红的主子扎着自己,还得上赶着抢活儿干,帮主子造作。

巧荷出去拿玲珑炭的时候,忍不住跟晴芳嘀咕:“得亏是主子不见皇上,好叫咱们多些时候准备药膏子。”

她觉得,只要皇上还想多活……咳咳,长命百岁,主子的腚早晚保不住。

晴芳虽然不如巧荷功夫好,但心思却比巧荷更细腻。

她只捂着嘴笑,意有所指地提醒,“趁着还没掌灯,我劝你还是尽早把药膏子准备好。”

巧荷听懂了,不禁瞠目:“……你是说,万岁爷今儿个就会过来?”

晴芳眨眨眼:“这谁知道呢,总归慈宁宫的动静瞒不过御前。”

她有种直觉,主子都开始出招了,要等主子自己把事儿给干了,还要皇上干嘛使,万岁爷肯定坐不住。

不出晴芳所料,慈宁宫下钥后,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打更梆子的声儿。

又过去一炷香时候,小佛堂临着西三所拐角处的角门,迎来了特别轻微的敲门声儿。

巧静过去看,见守门的粗使嬷嬷手脚利落开了角门。

苏大总管亲自提着灯笼,迎着一个身穿黑色大氅的轩昂身影大跨步进了门。

巧静没敢出声,却是立刻就蹲身下去。

她从大氅翻飞的缝隙里,看到了暗黄色的龙袍,来人是谁根本不用猜。

苏培盛压着嗓音小声问:“岁宁主子歇了吗?”

巧静虽然归了九卫,但时候并不长,没有巧荷和晴芳对耿舒宁那么无脑忠心,下意识摇了摇头。

“回苏总管,还……”说到一半,感觉出居高临下的冷冷打量,巧静心底一寒,整个人僵住,瞬间记起自己的身份来。

她赶忙止住话头,干巴巴道:“还,还是让奴婢先进去禀报吧。”

苏培盛侧身偷觎主子神色,没等到主子的反应,才轻轻嗯了声。

“快去。”

巧静一句话不敢多说,起身飞快往里头跑,被晴芳在门口拦下。

晴芳也听见刚才的动静了,上下打量巧静一番。

“你还是记得些晴淑的教训,再有下次,九卫容不下你。”

巧静抖心窝子狂跳,暗自后悔地低下头:“是,我记住了。”

晴芳叫巧静守着门,自个儿上前,不卑不亢安静给胤禛见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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