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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时洁又笑了,道:“嗯,四娘喜欢吃甜粥里的老菱角,粉粉糯糯的,你们应该也会喜欢。大郎,我的大郎喜欢葡萄干,我真不知道那煮囔了葡萄干有什么吃头,可他就喜欢咬破皮后挤出来的甜肉。”
“那您呢?您是什么口味呀?”不知道为什么,明宝清总想诱使着方时洁多说说话。
“我,我和薇儿一样,喜欢放柿饼丁。”她的身影离开了门扉,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轻的听不出丝毫情绪。
殷大郎殷初旭,殷三娘殷惜薇,就是方时洁的一双儿女。
明宝盈笑道:“应该是惜薇像您才对。”
“我家有柿子,山里的野柿,也甜得很,我晾成柿饼,腊八一定让您吃到。”明宝清说。
方时洁没有再说话,黄嬷嬷道:“小娘子,我送你们出去吧。”
姐妹俩驾着小驴车回了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遇上明宝锦和老苗姨正一人提着一个篮子在道上走着。
她们俩看起来像祖孙,但实则毫无血缘。
老苗姨年轻时高大健美,老了驼了皱了,骨架上也残留着强壮的痕迹。
明宝锦生得可爱娇小,骨骼匀称纤细,总是一副生机勃勃的鲜活模样。
“哪去?”明宝清问这一老一小。
“阿姐给我买糖了吗?”明宝锦兴奋地蹦过来,道:“我们去姜婆婆家里拿糯米,再去孙婶子家里拿枣子,她家院里的枣树有几十年了,结出来的枣子可甜了,我尝了!再去里长家买莲子和芡实,他家的塘子里都有呢。母亲都跟他们说好了的。”
“去里长家?”明宝盈瞧着老苗姨,老苗姨知道她的担忧,就说:“我们绕一绕,不往袁家门前过就是了。”
她们在青槐乡也住了好些时日,虽不是人人要好,但除开卫大嫂和那个夜半挨了顿暴揍的袁家郎之外,再没什么交恶的人了。
袁家住在里正家边上,不像卫家似得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但袁二郎也爱使些恶心人的招数,他养了一圈羊,日日牵出来溜,边吃边走边屙屎。
有那么几回,偏要在蓝家门屙屎,一坨一坨的羊粪蛋,臭气熏天。
明宝清初瞧见时的确有点崩溃,但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老苗姨已经抄起筐子拣粪去了。
羊粪养菜极好,可惜拣了一回两回,就没第三回 了。
袁二郎见这招无用,就自己亲自上阵,跟畜生一样对着篱笆墙解手。
这行径龌龊下贱,她们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出来与他对峙,袁二郎很得意了几次,直到老苗姨两手拿着一把大剪子,‘咔嚓咔嚓’地猛冲过来,差点吓得他子孙无望。
明宝清想,有老苗姨,是她们的福气。
“里正家的塘子里有没有老菱角?”她问。
明宝锦被问住了,转脸看老苗姨。
老苗姨说:“应该有的,大娘子想吃?”
明宝清微微笑,点点头。
老苗姨说:“那就买些。”
明宝锦又说:“要做福民乡的蒸糯糕,还差葡萄干呢。苗姨说,不是用红枣调甜味的,是用葡萄干!阿姐,苗姨说那个糕做成了好吃得很,还有那个烙糯米卷,你知道怎么做吗?”
她卖起了关子,明宝清和明宝盈故作苦恼地摇摇头,与在后头忍笑的老苗姨对了一眼。
“小小小小火。”明宝锦掐起自己的手指,以示火力微弱,“锅里下猪油!小青鸟说杀了猪一定熬一罐白润润的猪油给我。”
她说着说着跑了题,又很快拽了回来,“然后把揉好的糯米团滑进油锅里,用锅铲按扁烙薄,等那一团糯米都摊平了整口锅,底下的焦巴蹭着锅底‘哗啦哗啦’响的时候,就可以铲到案板上撒料了,那料得是红糖芝麻花生核桃碎!”
明宝锦激动地转了个圈,说:“洒在没煎焦那一面,折过来,夹着料,包着吃,哇,一定又脆又糯又香又甜的!”
“哇哦。”明宝清和明宝盈托腮瞧着她笑,道:“那除了葡萄干还缺什么吗?”
“葡萄干也不缺啦,陶二郎说陶大郎从陇右寄了好些葡萄干来呢,”明宝锦凑上前,趴在明宝清膝头小声说:“蓝草在盆里活下来了,明年开春就能种了,他还想管你买炭呢,给钱,或者用柴火替,都行。”
“陶二郎怎么也知道我烧成炭了?”明宝清问。
老苗姨说:“卫大嫂把你烧炭的事情当个笑话在乡里说呢,可小莲小荷来咱们家玩的时候瞧见炭了,就与她争辩,陶二嫂特意来咱们家瞧了瞧,当下就说方便了,不必去那龙首乡的炭窖里买了。我说你这炭窑小,出炭慢呢,不过有多的话,自然紧着咱们这几家要好的。我这样说行不行?”
“行啊。”见明宝清不在意,明宝锦又赶紧继续道:“蒸糯糕里要搁鸡蛋,小青鸟说多去抓些虫子回来喂鸡它们就会给我生蛋了。林姨在帮我剥芝麻、核桃,核桃还没剥够数呢,花生晒干了,就等用沙炒呢。炒好了,碾碎了,就齐活了!”
“天都冷了,哪里还抓得到虫?可别叫他去水边捞了。”明宝清说。
“蚱蜢和蝈蝈儿还有呢,不过是褐色的了,”明宝锦说着,似乎也有点为这事儿烦心,“小青鸟说,要是能找到个白蚁窝,那就有门了。”
明宝锦的这点子烦心不过是吃核桃时尝到的一点苦涩,全然不影响核桃肉的香气,但却有人借着她这句话贬损起人来。
“哎,鸡不下蛋,吃吃虫就能补回来,再不济,还能宰了吃了,不算白养,人不下蛋,说还说不得,还得当个什么金贵人物供着。”
明宝清停下驴车的这道上,恰好是钟家门口,她没留心钟家院里也多了一辆车,多了一位‘娇客’。
明宝锦无措地说:“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乡里的孩子都知道你不会生!”周大娘子伸长脖子往后头嚷嚷着,简直是往明宝锦身上泼脏水。
“周娘子!”明宝清从驴车上下来,瞧见周家院里静悄悄的,长工大
约是得了假回家去了,“你自己也是女娘,说话做事留些分寸!不要欺人太甚!”
周大娘子之前从来没有同明宝清说过话,但总喜欢跟钟娘子打听她们这一家。
钟娘子并非长舌之人,只是难得从繁衍子嗣的催逼话语中脱离出来,便也说了一些。
女娘生得好,性子要强,总容易成为他人议论的话头。
周大娘子与明宝清几人无冤无仇,但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好声气。
“不会下蛋的母鸡那就是雄的,不会生的女娘那还是女娘嘛!”
老苗姨把明宝清挡到身后去,冲院里叫道:“周大郎!你就这么由着你姐姐在这院里公鸡打鸣似得叫唤,没孩子遭人碎嘴,嫁出去的大姑子见天回来在自家撒威风,戳你自己娘子的肺管子就好看了?!”
周大郎表情复杂的走了出来,想让周大娘子回屋去。
周大娘子拂掉周大郎的手,冲明宝清翻了个明晃晃的白眼进屋去了。
明宝锦方才那点兴高采烈的样子都没了,明宝盈哄了她好几句也无用。
“不会又要钟娘子喝什么脏东西吧。”她忧心忡忡地说,“她儿子没跟来吧。”
秦小郎毕竟是秦家人,又赶得上半个劳力了,哪能成天跟着娘往舅家跑。
明宝锦这才松了口气,几人都觉得她这口气松得有点早,但谁也不会说出来。
老苗姨对明宝锦道:“钟娘子与你也不是第一日的交情了,不会相信她的胡话,咱们走吧。”
老苗姨这番很把明宝锦当大人的话也很宽慰了她,她很快把这事儿抛之脑后,对明宝清、明宝盈道:“阿姐,回家歇歇吧,今儿卖豆腐的来了,我买了两块豆腐,苗姨教我切成三角一片片和小杂鱼一起用油煎了,油是母亲早上同陶二嫂一道去油坊榨回来的,豆饼我藏起来了,不会叫小馋驴找到的,豆腐已经煨在锅里,放了些花椒和芥末籽呢,中午就能喝盐水豆腐鱼汤了。”
明宝清和明宝锦都笑着应了,家里果然是一股鲜润的香气,灶洞里没什么火,恰好用余烬来煨豆腐,卤水点的豆腐孔眼多,煎过之后更蓬松,一块块小三角正在锅里扑腾着,一点点由质朴无华变得美味香醇。
明宝盈躺在新擦洗过的一张草席上,难得犯懒不愿动弹,被明宝清拽了起来,一同摊开一张新浆过的被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