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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的马车朝书苑驶去,殷惜薇挑帘唤住了车夫,道:“你在这里等阿兄,我坐崔娘子的车回去就是了。”
崔四这时才回神,道:“你阿兄竟抛下你,同那明三在一处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抛下我?他今日没有与我说好要来接我的,只是得空就来了。可能是他在太学念书,那日的事情他虽不在场,也想与明三娘解释一番吧。”殷惜薇平静地说。
“与她解释什么?”崔四更为不解了,“就因为她撞上了太学闹事,就要同她解释?”
殷惜薇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角微微翕动了一下,但那笑容转瞬即逝,像是一个幻觉。
崔四没有看见她笑,只看见了殷初旭待明宝盈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讶异道:“你阿兄不会喜欢明三娘吧?!”
殷惜薇沉默着看向崔四,就在崔四以为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她开口了。
“他喜欢明三娘好些年了,小时候回舅家,有时候会在小姑姑院里碰见明三娘,算辈分也是叫要姨母的,但阿兄只肯叫姐姐。”殷惜薇坐在车角,神情阴郁地转过脸看着崔四,“这事我只说与你听了。”
崔四嘴角抽了抽,道:“不是我说,他们俩一定没戏。从殷家来看,你阿耶不可能让你阿兄娶三娘,从明三娘来看,不,不还有方家,你娘的事膈应着么,除非她与你姨母是假要好!”
殷惜薇的眼神好像一个死人,她平平板板地说:“我三姨母死了,可阿兄说,四姨母和五舅舅的四时衣裳都是明大娘和明三娘在寄,她们甚至还会寄豆豉。”
那种她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的方家豆豉。
崔四没有想到明宝清和明宝盈这么重情义,她默了一会,轻声道:“惜薇,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开心,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你老是这样心思郁闷,身子会吃不住的。我自小生母就死了,嫡母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过,我,我不知道长这么大又没了娘是什么感觉,但她们都说娘是世上待女儿最好的人,我想你阿娘一定不想你为她难过这么久。我与你在一处时,从没有见你笑过。”
她们二人不过是搭伴的,并不是自小的朋友。殷惜薇从前性子活泼浮躁,反而同崔四有些像,但其实崔四的浮躁有六分是装的,而殷惜薇也不再是从前的殷惜薇。
她知道崔四这话很难得,是剖了自己心肝才说出来的,她心里触动又难受,简直像被人一掌洞穿了心脏,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喉头腥甜一片,忍了很久才忍下呕意,艰难道:“你知道左仆射吗?”
崔四心底那点少女情丝被轻轻一拨,道:“我知道,林外郎的六叔。”
“他也是林家庶房庶出的,可如今他的生母是郡夫人,他的嫡母反而只是县君,且也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殷惜薇轻声说。
崔四愣了愣,道:“我劝你呢,你怎么反倒敦促起我来了?我怎么敢跟左仆射相较。”
“不敢说比肩,引以为榜样总可以吧?”殷惜薇说。
崔四从窗缝里看见明宝盈在那卖力地同路边行人介绍着几日后的考试,介绍着梧桐书苑,简直像个吆喝买卖的小贩,很不高雅,很粗鄙,可她神采飞扬的,像是讲述着一件天底下最好的事。
这的的确确是天底下最好的事啊。
“嗯。”崔四轻轻应了一声,见殷惜薇也看着窗外,不知是在看明宝盈还是殷初旭,转过脸与崔四对视的时候,她面上有浅淡而哀愁的笑意。
“你会来参加考试的吧?”殷惜薇问。
崔四没有回答,只是问:“你呢?”
“父亲不愿意,但他如今不怎么管我了。我也无所谓的,但也没有别的事做了。”殷惜薇说。
崔四很羡慕,她不说话的时候,面上细微的神色反而更加真实——惶恐、迷茫。
“我大约是不能去的,祖父不允许。”她很落寞地说。
“偷偷来,我去接你。”殷惜薇说。
“可是要被发觉了,我可能就连女学也去不成了。”崔四畏惧地说,她又自我安慰起来,“我嫡姐那样的学识都荒废在家中,我才学了这点皮毛,不去考也没什么可惜的。”
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明宝盈也没办法在榜文前头一遍遍给人念了,但因为她前几日的坚持,东市口的商家和常来常往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榜文的内容,有人问,他们就七嘴八舌给说说。
说着说着还会说多了,问问人家家里有没有聪明的小女娘,可以送去上学啊!
束脩同寻常书塾一样,还包一餐饭,算起来是一样的,若是贫家良才,还倒给赏钱。
明宝盈不知道这些事,她也不能分心去想。
护卫们只觉她念书念得都快要魔怔了,除了必要的睡眠和饮食之外,她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念书上。
她没有回家,反而是文无尽和蓝盼晓专门为她进了一次城。文无尽是与她探讨文章,讲述应试心得来的,而蓝盼晓是给她送冬衣来的。
“听你大姐姐说你近来很刻苦,日日念书到很迟,眼下夜里已经结霜了,你夜里念书千万不要受冻。”
“去岁的冬衣都还可以穿,我已经不长个了。”
明宝盈瞧着他们一个坐在边上细看她的文章,一个站在案几侧正给她斟汤,像父母又像兄嫂。
“新做的暖和,给你考试的时
候穿。”
明宝盈接过那碗补汤,道:“姐姐会把氅衣给我带进去。”
“多备一件,总是没有错的。”蓝盼晓看着她喝汤,微微笑了起来,说:“这是小妹给你煎的,说是药饮,但全是甜味。你都喝了吧,你大姐姐前个回家的时候喝过了。”
明宝盈喝得眼睛里全是雾气,她垂着眼,轻声道:“冬月初八那日进试院,要考三日。”
蓝盼晓点点头,柔声道:“知道的,你顾好自己就是了,考完回家过年。”
明宝盈没有说话,她应该问一问林姨怎么样了,但她又不想问。
林姨若是有一两句好听的话托蓝盼晓带过来,蓝盼晓肯定一字不漏的说了,显然林姨没有。
明宝盈差不多有三个月没去看过明真瑶了,而明宝清也很忙,所以大多时候都是文无尽和蓝盼晓陪着去的。
蓝盼晓好像觉察了明宝盈想要道谢,只温柔地说:“我知道的,一切为长远计。”
第104章 供品
明宝清不在家时, 明宝锦都是与老苗姨一起睡,老人觉少,睡得早起得更早, 她起身时明宝锦能稍稍醒醒神, 但还可以赖上一会, 等老苗姨在烧上水给明宝锦搓把脸, 明宝锦也就能精精神神地去上学了。
今日明宝锦是不用上学的,但老苗姨却起得更早了一点,她和明宝锦讲定了, 要去十里乡上的菩萨庙替明宝盈祈福, 请神佛保佑她考试一切顺遂。
老苗姨已经备好了要献给菩萨供品,一整只香喷喷的卤鹅,是明宝清带回来的。还有一包肉厚核小的枣子, 是孟容川从陇右寄回来的。
老苗姨还和明宝锦一起炒了些花生、瓜子, 明宝锦还很好奇, 问:“菩萨也喜欢嗑瓜子讲闲谈吗?”
老苗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就只好替菩萨认了这无伤大雅的小癖好。
蓝盼晓昨夜里还给蒸了两笼屉的羊乳米糕,用栀子点了红,一方方漂漂亮亮的要去供奉。
老苗姨醒来时还以为是自然醒, 但穿衣的时候她又听见了一些动静。
她起身推门开, 迎面而来的风实打实的冷了下来。
‘日子过得真快啊,’老苗姨拢了拢衣襟, 心想着,‘大家伙虽忙, 可过年也能回来一块聚一聚了吧。’
她正想着, 就听见厨房里又冒出一阵声响来。
老苗姨缓步走过去,瞧见林姨正在忙着煮米煮蛋拣肉。
米还不是米缸里寻常的糙米, 而是明宝锦昨日细碾过的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