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2 / 2)
小女娘有双鹿般无邪的眼睛,将孟容川的讶异和局促尽收眼底。
于明宝锦而言,她并不觉得孟容川比文无尽俊美,若论气概也不比得严观英武,但‘美好’二字形容地很巧妙,因为这是明宝盈私心以为的,不需要旁人来附和。
严观和明宝清跟着孟老夫人前前后后将这个小院瞧了个遍,回来的时候明宝盈同孟容川正坐着各自吃茶,间或说上一句话,孟容川还给明宝盈添茶,目光追着在院里跑上跑下的明宝锦和孟小果。
“飞飞阿兄怎么没有来?”孟小果追在明宝锦身后问。
“他的夫子前些时候病了,这两日补课呢,所以旬假就不放了。”明宝锦说。
孟容川道:“我听娘说,游小郎在永达坊里的德馨私塾念书?”
孟老夫人坐不住,又去灶上看菜了。
明宝清和严观坐了下来,她呷了一口茶,又瞧了明宝盈一眼,笑道:“是了,三娘前前后后打听了几家,结果最合适的就近在眼前,同老夫人闲谈一说,才知道巧了,那位卢夫子的父亲是你的启蒙恩师?”
孟容川轻轻颔首,道:“卢
老夫子做过太史令,卢夫子自己曾是四门博士,不过都是先帝那朝的了。卢夫子为人严苛古板了些,但若只是开蒙的话,他的学识绝对称职。”
“听你这样一说,我就更放心了。这私塾离女学不远,方便一并接送孩子们,乡上陶老丈家里的小孙也打算进这私塾里念书呢。”明宝清道。
孟容川浅浅笑了一下,道:“小夫子打起手板来是不留情面的,但人品贵重,爱才得很,他们父子这些年用自身的门路推举了很多平民学子进国子监,其中便有我和几个同窗。”
明宝盈睇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落寞,就道:“抓进大理寺的那些学子里,可有你的相识?”
“有一个叫秦怀谦的,在国子监里做主簿,他也是卢老夫子的门生。”孟容川叹了口气,道:“他出事那日我就去了德馨私塾,卢夫子也竭力在找门路,只是进了大理寺的黑牢,我等微末小官即便打听到些许内情,又能做得了什么?”
“这么说来,你与温御笔也是同窗?”明宝盈问。
孟容川微微一怔,道:“你说温如徽?是同窗,不过她和秦怀谦小我一岁,他们俩是住在一个学舍里的。我与温如徽并不太熟,只知道年年岁考拨得头筹的是她。”
孟容川轻轻叹了口气,道:“想当年同窗学子无一不是意气风发,誓要大展宏图,就算不成,做个归隐修士了却残生也是好的,偏就败在这份不甘上,为了这份不甘,竟惹来了牢狱之灾。”
众人都沉默着看他,孟容川对上明宝盈那双光亮的眼,苦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我这把年岁了,也爱说些不顶事的丧气话。”
“孟参军还不到三十吧?怎么说起这种暮气沉沉的话来了?”明宝清道。
“明年就三十了,都说三十而立,而我一事无成。”孟容川摇了摇头,刻意不去看明宝盈。
‘这般聪慧的小女娘,自然能闻弦歌而知雅意。’他想着,心头钝钝发痛。
饭菜上桌,这些事就不谈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说起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来哄孟老夫人,等孟容川搀了孟老夫人回房午歇又折返回来时,明宝锦正掀开食盒,将她做的点心一味一味拿出来。
“这是大姐姐给我的方子,做出来的桂蜜山药糕,这个给老夫人吃。”明宝锦将这几味点心都看成一样样大事,很仔细地叮嘱孟容川。
“这时节哪里来的山药?”孟容川看着明宝锦,忍不住发笑,明家这些小女娘,如何能叫人不喜欢呢?
“寒天时削晒的山药片啊,我用碾子碾成粉了。”明宝锦说着,又捧出一笼嫩绿的小软饼来,“这是艾草蒸饼呀,是我和三姐姐给你做的呀?她说是你信里写了最念这个是不是?还吃得下不?我看你方才没吃几口饭呢?是胃口不好吗?眼下想吃吗?这是我三姐姐掐了艾草嫩芽捣汁揉出来的,最最新鲜的艾草芽儿了,你许是这长安城里第一个吃到艾草蒸饼的人呢!”
小女娘一脸热忱地捧着艾草蒸饼举到孟容川眼前,艾草的香气扑鼻而来,蓬松而绵软的质感让孟容川的确很有食欲,只他更担心明宝盈会因明宝锦的坦白而羞恼,很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明宝盈端端坐着,面容恬静甚是含笑,她的目光落在明宝锦身上,完全就是一派怜爱,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一丝责备来。
觉察到孟容川瞧着自己,明宝盈眸珠一扬,忽而一笑。
孟容川神色自若地拿了一枚蒸饼同明宝盈道谢,称她有心了,然后很得体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夸。
这两人的来往很正常,明宝清本没觉得有什么,只忽然瞥见孟容川那只拿着绿蒸饼的那只手怎么粉乎乎的。
她眨眨眼,瞧严观,严观也看她,动了动唇,无声道:‘他红身子不红脸的!’
‘你怎么就不红脸不红身子的?没劲!’明宝清挑眉示意。
‘他白!一览无遗,装得挺好,闷头吃呢!’严观掩口轻咳了一声。
‘你别笑话人家!孟参军瞧着周到老练,实则是个面皮薄的,不像文先生,面嫩皮厚。’明宝清示意了一下孟容川。
严观眼睛微弯,张唇道:‘对对,他皮忒厚!’
“明司匠和严中侯,不说话也能交流的吗?”孟容川疑惑地问。
双方处境忽然倒置,严观和明宝清正有些尴尬,就听明宝盈施施然道:“心意相通的滋味,孟参军这把年岁,难道没有尝过?”
因为明宝盈的无礼, 明宝清斥了她几句,不痛不痒的。
孟容川丝毫不介意,只是说:“三妹妹说的是实情。”
明宝清瞧了明宝盈一眼, 正想说什么, 孟容川又道:“我画了你阿兄和方五郎、方四娘的画像, 要看看吗?”
“要!”明宝清和明宝盈异口同声道。
孟容川笑弧很深, 收了笑时鼻唇处还有细细弯纹,“我给你们拿去,卫二郎的画像我已经交给卫二嫂了。”
孟容川一共画了两幅画, 第一幅画上画的是方时敏和方时柔, 方时柔手里还拈着针,眼睛没看自己膝头待缝补的衣裳,而是看向边上的矮榻——方时敏正趴睡在那里, 睡姿豪放, 因为累极, 又有姊妹身边, 所以睡得非常香甜。
明宝盈隐约都能听见她打呼噜的声音了,自己逗了自己一笑,伸手在方时敏面上虚虚摸了一下, 问:“这里是军帐吗?她们还能睡得上这么好的床榻?”
孟容川的眼神落在她触摸方时敏的手指上, 怔了一下才道:“只是草榻,我, 美化了一下。方五郎被提调去练新兵了,累得几乎趴下就睡着了, 因为我第二日就要走, 所以就连夜草草画了这一副,将就着看看吧。”
草榻这个说法估计都是美化, 应该就只是草席。
“你阿兄这副我画得仔细了一点。”孟容川徐徐展开另一幅,明宝清就见明真瑄正襟危坐在一块大石上,神色有些不自然。
“阿兄不习惯入画。”明宝清轻笑了一声,“看起来像个被大人呵住不许动的娃娃。”
“他那日新升了官,方五郎又在后头练兵,让新兵一起喊他明旅帅,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就这表情了。”
孟容川伸手点了点头画卷边角处一个骑着棕马的人,马只露了半身,那人也是歪出来大半个身子,伸长了脖子要来看明真瑄,身后的兵士密密点点似豆,面目模糊,唯有她在笑在叫嚷,身姿利落潇洒。
孟容川的画下笔匆匆,但给家人一解相思之苦还是够的。
明宝盈看着那画卷的边缘,只觉得这有限的画卷上描摹了无垠的生活。
众人都在看画,而她抬起眸来看孟容川,对方也看她,笑了笑。
明宝盈别开眼,伸手把方时敏和方时柔的画像收卷起来,道:“这画我要拿去给她们二人的亲眷,可以吗?”
“就是那位殷大郎吗?”孟容川忽得问,没等明宝盈说话又道:“自然可以。”
“她们与你提过殷大郎吗?”明宝盈问。
“我只隐约知道他们的长姐嫁了殷家,育有子女,”孟容川轻轻摇头,道:“他们平日真是很忙很累,有点功夫都睡觉休息了,来帐中托我寄信时才能说上几句话。”
明宝清有些好奇地问:“你此番回家应考,虽说官职还保留着,但军中那些文书庶务谁来做呢?”
“重要事务都有长使拿主意,他手下还有两个书吏,再由方四娘替我打理一下营中一些庶务,也就够了。”孟容川说着就见明宝清和明宝盈露出惊讶之色来,他道:“算上卫二郎,方四娘共有三个哥哥护着,那些不长眼的也该掂量掂量。她先前自己在家眷营房里时其实也把日子过起来了,因为教孩子们读书习字,也很受家眷们敬重,但有些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