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乞丐味道37(2 / 2)

叹气叹塌阮氏琳的旧厝顶也没用,方正芸请示领导问:“就这样赖在南洋不如回潮汕去,那边多少能做点实际工作?”

老书呆急了,冲方正芸耳旁嚷嚷:“你找个地方挖坑把我埋了,这样回去和死掉有什么区别。革命战士不能遇见一点困难就放弃。”

方正芸嘟囔着:“我知道这样回去不好,可你找到奋斗的办法没有?”老书呆沉默了,光谈理想和信仰解决不了问题。

陈蕙睐也是帮他们着急,疲倦时还抽出一点时间,拉上火猫装做遛马,就在村子四周踏步,让方正芸骑马背跟着,好像新郎牵新娘一般。到了荒草地,让方正芸下来,两人在坡地寻找,拔了许多不知名的草本根茎带到家来,让老领导闻闻,聊解无解之苦。一次两次再有三次的摇头,方正芸也失去信心,学会老领导发呆的眼神,海浪尽头是潮汕地呀,南洋实叻本是第二故乡,现在是呼天天不应,唤地地没回,没完成任务心中过不去,革命战士的荣辱一念间,我可找出办法没有?

当她垂头丧气回来后,手掌心拿着几条新拔的草根,心中没底,不知自己重复拔了同样的草茎没有,老领导嫌弃怎么办。陈蕙睐默默的,自己实在帮不上忙,对着方正芸背影,只能帮她着急。一会,两人出来吃饭,到了彰德家院落,阮氏琳忙得喘气不匀,方正芸急忙上前扶她坐下,老爹又是拿红儿说事:“饭烧焦不要紧,菜炒糊就糊,你要是忙到红儿掉下来,看我拐杖敲你的头。”

方正芸老领导陈蕙睐仨人脸上挂不住,好像老爹是在骂他们,不出声的上前扶老爹坐好,他们的眼神不敢看老爹,好像阮氏琳在喘息是他们的错。大家围着桌子拿起筷子,老爹骂归骂,第一筷子夹的荤菜还是放阮氏琳面前,大家要讨好长辈,纷纷自己夹桌面的荤菜递到阮氏琳面前。阮氏琳不断喘息,呃呃做声,大家胡乱吃两碗离开桌面。

阮氏琳说道:“阿爷,他们看你的面子,把鱼肉夹我面前,要是把红儿撑胖了,生不出来不能怪助产婆,只能怪你,太胖的婴儿日后许多毛病的,走侨批还得很壮实的身子。”

老爹慌了:“那你说多少吃量为好?”

阮氏琳扒拉面前的荤菜,嘟囔着:“过犹不及,孔夫子说过的,世间最重要就是中庸,养胎做事一般般。”老爹愣了,什么时候文盲乞丐妹能说出这么哲理的话来,他瞪大眼珠问:“是不是我孥子在床上教你的,你是乞丐群里的孔妹子?”

阮氏琳不屑地说:“就二马兄头那,我放个臭屁他囫囵吞进去再放出来才说是香的,我文盲,你教了他识名字和地址,还有啥的?”

老爹给噎得翻白眼,还是看着她把面前的荤腥吃完,踱步回去厢房歇下。老领导若有所思,回去拿了样板药膏,讨好地说:“妹子,你给闻闻,药膏里是什么味道?”

阮氏琳只是凑近闻了一下,胸口起伏,大吼:“快拿开,我好不容易吃下的东西快给熏出来,阿爷的拐杖在旁伺候着。”

老领导和方正芸心中大喜,面子上不动声色问:“妹子,你闻到什么味道了?”

阮氏琳胸口喘息不停,老久了才慢慢说道:“我闻见很久的味道了,那是我一次乞丐路上的香草味,很是辣鼻腔,平日里倒也罢了,可红儿受不了。”老领导使了个眼色,方正芸急忙拿起众人用过的筷子说:“桌面就我来收拾,你给老领导说说乞丐路的青草味。”

阮氏琳不起身说:“那你收拾干净点,阿爷老是摆潮汕人的谱,说潮汕人爱干净,一次我洗了三遍他才满意。我不怕他拿短枪,就怕他拿拐杖。”

方正芸赶忙说:“我端水出来外面洗,你就看着放心好了。”

“好些年前,就那次,我在乞食,刚刚要到一个冷馃子,还没塞进嘴巴,一条恶狗从院落里冲出来,我忙不及翻身就跑,恶畜还在后头追着,急忙中我跌了一跤,给恶畜咬到脚跟,痛得我嗷嗷叫,拿块石头扔过去,恶畜居然不肯放过我,还在我身旁跃动,我只好把馃子扔回去,恶畜这才叼着馃子跑回去。我无声啜泣,摁住脚跟伤口,管不了许多,就近拔了些青草,放嘴里嚼嚼,给摁在伤口上,血止住了,不讨食饿着?我还担心二天走不了道,谁知起床后,脚跟的伤口除了一点疤痕,行动一点不碍事。我当时闻了,就这味道,平日里闻着满香喷的,可我肚子的红儿不喜欢,闻了就闹腾,踢我肚子,对不起,我不能再闻了。过去的乞丐味我不想再回忆。”

方正芸小心洗着碗筷说:“我和老领导都是潮汕人,洗碗再认真不过,这几天我就跟着你,做你跟班,提篮子洗菜烧饭,你能不能再回去你当年拔草摁伤口的那地,再拔些草根来给老领导鉴别?”

“红组织的水客人客气了,潮汕地都说过门是客,你们看得起南洋偏僻地,付了饭钱让我们伺候着,我心里乐着。等我得闲,上山去采拔一些就是。驮个肚子走路很慢,你们就不用跟着累着。”阮氏琳还在抚摸肚子,吃饭累着了。

“就是你还记得那地,我们两人就都帮着你做厨房活计,你早上采买完毕,让方阿姐回来做饭,你去那地,我走路也不快,跟着你闻就是。”老领导满怀希望的。

“能不记得吗,倒霉折损的过去脑子里记得最深,永远记得。哎呦,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小小事情,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受累。那找地的事我做,闻味道的事你做?”阮氏琳起了身子,想回房歇息去。老领导眨眨眼睛,方正芸醒目,从口袋摸出一块银元塞进她口袋,人马上眉开眼笑,抚摸肚里的婴儿说:“红儿,阿妈有钱给你做新衣裳了。”人歇着去了。

那天早晨,方正芸小心跟在阮氏琳身后,不敢折了主人的面子让她不高兴,两人年纪差不多,方正芸却是把阮氏琳当孩童哄着。菜市场里,阮氏琳指着蔬菜,没等菜贩子把菜装进她篮子里,方正芸眼疾手快赶忙就拿起放进篮筐里付了钱,阮氏琳想把小票递给她,方正芸摁住她的手说:“红儿的新衣裳得配上新鞋子才行。”看见新鲜的猪肉和斩杀的鸡,不用阮氏琳点点,方正芸主动就掏钱买了,阮氏琳嘴里说多了卤制很是麻烦,方正芸知道她心里高兴忙说:“要是你忙不过来,我来帮忙好了。卤制点肉菜防着下雨天,路面湿漉漉就不上菜市场,防止摔着红儿。”跟着红组织的人真是愉快,红儿就是为红组织的人怀上的。两人快乐把菜买了,方正芸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还搀扶阮氏琳,实在太爽了,遇见熟人打个招呼:“乞食阿妹,现在威起来了,还没坐月子就雇上保姆了。”阮氏琳笑成一朵花:“是远方亲戚来家住几天。”

方正芸把阮氏琳扶至岔路口前说:“老领导正在三岔路口等着,他眼神不好,你身子沉重,相互照应着,我就去烧饭去了。”

阮氏琳拍拍胸口说:“红儿不是负担,是给我力量。我知道他是你的领导,你看重的人。我会照应他的。”

方正芸点点头,阮氏琳人有点小气,不过办事挺牢靠的,一丈青盘在自己的地盘,最是放心不过。方正芸在厨房忙个不亦乐乎,还磨着菜刀斩着肉块,没多久,两人就回来了,相互搀扶着,老爹朝外望得巴巴的,看见他俩回来,这才放心的坐上躺椅仰着头,干脆拿起功夫茶壶也不招呼别人,直接就倒进嘴里,干晾着茶杯,对着旁人不客气。老爹的臭脸阮氏琳一点不放心上。方正芸瞅瞅领导的脸色,一会满腔希望,一会眉开眼笑,知道药材有路了,不会像是前几天那里老是耷拉着脸,心里也是放下了。

厨房里,老领导在旁边摸摸索索的,方正芸知道他要干什么,把他赶出厨房,从角落里摸出一个瓦罐,递到他眼前,老领导找了个避风的旮旯角,寻得三块石头架上瓦罐子放进草茎就地烧了起来。耐不住熬药时间长,干脆坐地上了,阮氏琳看着老领导换了脸色,知道自己找对了本草,也是高兴,几天来,彰德家算找到一家水客金主,看着他们沉重眼色,好像自己伺候不到家,小心翼翼探听缘由,现在也是心头大石落地了,赶忙找了只小凳子给递到老领导屁股下。然后到厨房和方正芸搭手,两人有说有笑的煮起饭来,抽空看着老领导把鼻子当眼睛不断靠近药罐前闻着,两人心中的美妙不言而喻。

过了一会,老领导又是踱步到厨房,这回两个妹子不知他要干什么,反正领导都是要听从的,方正芸小心摁扶他身子,怕他不小心撒了洗好的菜肴,这回亮晶晶摆着,不用摸索,老领导拿起砧板上的菜刀,冲着自己的手腕就是一割,血珠连串成线泌出来,阮氏琳大呼小叫:“水客兄头,你吃得不耐烦,赖我彰德家是不是,我哪里伺候不好,你可以说出来,我改正就是,不用这种法子表现不满,刚才好好的,突然你就换性了?”

方正芸明白了,不满地说:“老领导,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砧板上的刀刚刚切完腥肉蔬菜,挺不干净的,伤口发炎就不好了,我那里有小刀,你倒是在火苗烤烤消毒呀。”

老书呆不睬她俩,口中念念有词:“真实环境真实试,等了许多天,这一刻最重要,试过便知。”

没一会,老书呆捡起地上一棵草茎撩起药罐里的药汁轻轻抹到胳膊伤口上,药汁滴下还没凉透,烫得歪嘴裂牙的,嘴里还在叨叨的两万五,两位姑娘子在旁帮他忍着疼,一会功夫,老书呆一下去了脸色的呆滞,高兴起来,连叫:“找的就是你呀,千里迢迢,万般寻觅,却是这般不起眼,真是真人不露相,宝根亦平常。”方正芸瞄一眼,老书呆的伤口表面血珠已是凝结,挂在伤口上,成红宝石般的一串串,她高兴在心里,只是默默的在厨房帮厨。阮氏琳嘴里叨叨的:“给你歇着嫌清闲,没事找事干,也不该找罪受是不是,别人肉自己忍,不怪我。”

火猫彰德家里总在享受自由,它踱步到院子里到处闻闻,一下蹭到老领导身旁闻到草茎,伸出舌头就卷进嘴里,放在牙根嚼着,好像尝到马界美食,很是滋味,仰起头嘶叫一番。老书呆一看,自己的草茎还没欣赏够给马吃了,心疼得不得了,从门后边抄出一根棍子,对着火猫就要下手。火猫毫不示弱,趵起蹄子,马眼灼灼看着棍子,老领导胳膊在空中抖索,嘴里在喊:“你赶紧吐出来,你这馋嘴的畜生。”

阮氏琳一下扑了上去抓住棍子喊:“你个老书呆,火猫是彰德家的护主神畜,天界下凡的,我们拍它屁股都要掂量力度,你敢抽它,不怕它搅动神仙来报应吗?”

老书呆急得扯白脸叫道:“我好不容易找到君臣佐药,就给畜生牙齿嚼没了?”

阮氏琳夺过棍子摔到地上:“都告诉你了,火猫不是畜生,它是天马下凡,赤兔转世,比家人还亲。这孩童马我们把它当老爹般供着。你就算是红水客也不行,那药还不是我找来的,给它尝一点怎么了。”

方正芸喵声喵气说道:“潮汕人说的,入乡随俗,人家比老爹还恭敬地供奉火猫,它是天上星宿,你是不是天上星宿不知道,反正在神畜面前领导权威不好使了,彰德家中是神仙落脚点,连马都是星宿,你态度不得虔诚点。”

老书呆蔫了语气:“咱好不容易找来的药材给它一口当糖葱博饼吃了?”

方正芸笑得直不起腰:“千里迢迢,万般艰苦,南洋马界糖葱薄饼竟是您佬的人间仙草。好,你就别惹着神畜了,等阮氏琳有时间上山去再割一大扎就是了。”

老书呆嘴里不停念叨:“早晨,草苗引茎勃发,露水滋润了药性最好,太阳晒过之后,药性就挥发许多,要试药质,还得早晨采摘才好。”

阮氏琳呲他:“那就明天我去一趟,我还回来赶着烧饭。你拿棍子已是伤害火猫感情了,明天我骑上火猫去,你不要跟着了,如是让你跟着,我顾着找药草顾不上你,火猫趵起蹄子踢到你,我一人跑两人带,身子沉重,你的眼神不好,伤着你,我在小姐姐面前不好交代。就让火猫吃个够,它认真吃就是在辨认,我也再割一大扎回来就是。”

方正芸小心问:“要不,我跟你割草去?”

“不行,老爹到点要喝茶,大家到点要吃饭,两个女人没在家,彰德批社就缺了那点家味了。驮着红儿我还行,火猫能顾及我的。”

老领导叨叨的:“让畜生吃完,还能剩下多少药材了?也不知你割得对不对,不行,我还是跟着去才好。”

“你不信我们,该信火猫吧,让神畜帮你辨别就好。马界的糖葱薄饼它比你入味。”方正芸一本正经说道,大伙都笑了。

“我明天自己上菜市场买菜去,回来就给老爹泡茶及煮饭。”方正芸轻声请示。

阮氏琳假模假式的递过几张小票来,方正芸不假思索推了回去,阮氏琳像是当家主妇般吩咐:“家里有剩余的卤肉,买点青菜搭配就好。”

老爹赶紧的出来喊道:“多下时间不许你下河摸鳖摸虾去,我拄着拐杖门口等你。”

隔天,阮氏琳带上火猫上山去,方正芸挎着菜篮子买菜去,唯有老领导呆在院子里无所事事,想起来了,他拎起药罐子把里面的药汁闻了又闻,好像是能唤起鼻子特质,经常看着门外的转角处,听听外面的马蹄声,一会的,和老爹面面相觑,老爹鼻孔哼出重重鼻音,比火猫喘气还重。老领导吓了一跳。

一会功夫,两个女人好像约好似的,同时回来了,老爹迎上前,把阮氏琳好一番打量,人家脸蛋红扑扑的,却是不理他,迎面方正芸,仔细看着菜篮子,里面不但有青菜,还有一些鸡鸭肉的荤菜。她眉开眼笑,递过一块大元,知道人家不收,顺手插进自己腰袋里,她把菜篮子拿到自己手中,急急忙拿到厨房去。老领导身后叨叨的:“露水这么重,药性难出来,采草药却是得挑时辰,不知是不是我要拣那味青草。”

阮氏琳从厨房露一张脸出来说:“我是明白看着昨日采的青草根茎来下手的,火猫今天不爱吃,闻前闻后就是不下嘴。怪了。”

老领导心中咯噔一下,再不敢埋怨谁的,还在昨日旮旯角落里支开石头,重新熬制药材,太阳出来,一股子清香味道出来,他巴巴守着药罐,一支小树枝不停搅动,等到有点发粘了,他拿来方正芸给他的小刀,就要再割原伤口,火猫过来,蹭了他一下,这回他不敢造次,递给火猫一把晒干露珠的草茎,火猫毫不客气,伸展舌头卷起就嚼。老领导稳定情绪,拿起小刀割开原有伤疤,让血珠一滴滴冒出来,他把新熬制的药汁滴上去,满心希望等待着。火猫却是在旁,好像忘了昨日他俩的不愉快,毫无芥蒂伸出舌尖舔着他的手腕,老领导有点心惊惊再递过一扎草茎给,火猫大口嚼着,老领导放松了心情,人畜心情特好。经过测试,火猫证实了它嚼的草根就是昨日的味道,而老领导又是从伤口证明了青草的药效。火猫好像知道了红水客的要求,只是测试药性就好,不再对青草抢嘴伸舌头,老领导有新的皱眉沉思:找到药材固然是好,可得运至潮汕地才是完成任务,下来怎么办,听说东洋人对南洋物产控制很严。他呆呆看着厨房两个女人的欢声嬉闹。嘴里直叨叨:“两万五的,这次可是到了哪里,直罗镇还有多远?”

五娘眼神直梭梭的,嘴里叨叨念:“好好胳膊自己动手割开,想想都疼,怎么下得去手吗?”半腊毛皱起眉头说:“人给形势逼着就能潜质化为力道,两万五如此,老疙瘩也是如此。”看着上人背影,他小声说:“你看学富五车的教授不是给族谱宗亲逼的,能迎面海风吹着,许多天里,给咱们讲他亲人的历史,没有私隐,启发众人思维,寻找他亲亲阿嫲的过往踪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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