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乞丐味道37(1 / 2)

上人到了,期待他今天的安南舀糜可口,五娘等着红儿出来用指尖戳她脑袋,上人没心思拿话戳她脑袋,继续昨天的糜话:

吃完安南第一顿安南米粥,汉威最活跃,大声喊道:“契娘,我给听听我兄弟的蹬腿声,看看他日后是不是南拳北腿的好把式。”不曾想方正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后生兄子,你怎么欺负契姐呢,看样子,明明我大过你契娘,怎么就小了一辈?我是你契娘的姐妹。”

汉威跺跺脚:“我契娘在祭拜黑旗护家神主时,我跪在她身旁,和他肚里的红儿结拜兄弟。人家肚子有孩童了,自然辈分就高了。我倒是想叫她也为契姐,她让吗?”

老书呆不愿意了:“都折腾几天了,还不安生。”老爹也在旁说:“我人老了,也是闻到味了,潮汕人总是爱清爽的。早晨间,河里清净,无人喧闹,正是清洗好时辰。”我勉强睁开眼睛说:“我带你们去下河吧。要美美睡上一觉,积攒精神再送一批银信回潮汕去,钱庄这只母鸡真会下蛋。安南这收了多少批信来?”

方正芸旁边说:“能不能谁带老书呆到街市去问一下,他带来的药膏里面究竟是什么药材味道,要是识别出来?药材辨认顺利,知道从哪里能找到,我们一道回潮汕去。”

老书呆摇摇头:“你心急我也心急,可心急有用吗,日本人都禁止出口了,就算这药材铺里有卖的,也是少批量,捡药材伙计两根指尖捻一点包纸包里,那是给病人抓药的,药厂里要的一定批量的,起码要抱上一大捆的,或是几麻包。”

“既然是南洋产地,你倒是划出样子来,谁有空就上山去找。”

老书呆吭哧吭哧的:“跟你说了好几遍,进口来时晒干都切成碎沫了,我只知是草本茎条的,我是靠鼻子在闻的。”

方正芸气了:“你说在南洋就可找到药材,鼻子闻能闻遍南洋偌大的荒山草甸吗,荒山闻草茎比南海捞针还难,你出发时不在请示时说明缘由,领导能让你无目的的乱撞吗?”

老书呆梗着脖子说道:“我进入南洋就闻到药材的味道了。”

方正芸提高声调,指了指周围几人,正要高声斥责,汉威看老吵下去没完,忙去拉她的手说:“闻味识物,早就有了,契姐拳术很精,鼻子不灵,比如我吗,鼻子就很灵,和我契娘跪拜护家神主时,我就时常闻到我契弟的味道。我知道,契弟是男孩子,是个批脚的味道。”

契姐给气笑了:“契弟,你说说男孩子什么味道,女孩子什么味道?”

汉威摆摆头:“女胎崽酸甜,男胎子硬辣,比如橘子和生姜气味。你去擦过契娘的身旁,肯定是一股子生辣气味。本来吗,我还能闻到你将来第一胎是什么性别。”

老爹和阮氏琳、契姐同时发问:“真的吗?”汉威煞有其事说:“当然真的,我亲妈怀我时候,特意给侨批人说她肚子里一股子辣子味道,快告诉他爸去,肯定是个男孩。”

老爹和阮氏琳信以为真,赶紧去给护家神主磕头,方正芸揪住汉威胳膊:“契弟,后生兄子怎么可以这样骗人,要是真的,你倒是说说,阿姐的第一胎是什么性别?”

“阿姐,你把我揪疼了,我得睡上三天三夜,睡好了,鼻子才灵的。要不你喜欢明星,就多多想着周旋的样子,日后生出的女婴就像她。”

“你个混小子,拿阿姐开涮呢。”

“阿姐,我知道你们铺糯米,总是争分夺秒的办事,神仙时间总是最珍贵的,可来都来了,你就让老领导安心把事办完,能不能荒草甸闻到药材,完成铺糯米当另说。看看娘娘给你的运道。”汉威一本正经说道。

方正芸沉思了一会说:“唉,我记住了你祝福,日后生婴儿,不管男女我都喜欢,参加了组织,就把命交到运道里,如是组织需要,我的命随时随刻得献给国家,献给人民。在你说辞中,是祝福阿姐活到胜利的那一天,有个幸福的家,就像是你契娘这时刻。我收下了。”

“我时常替阿姐给娘娘祈祷,祝阿姐日后幸福,也给我们带来福气。当下,先给大伙安顿下来,让大伙清爽思考自己的事情,各自发力去。”

“后生兄子,你不知普罗米和史诗,却是有时有刻做了大人的导师。”

“阿姐我不想做道士,只想和你铺糯米。”

方正芸又是笑得左右摇晃,擦了擦飚出的泪珠:“在正式场合里,是说普罗米修斯,和荷马史诗,砖头学过的,有时间你问问他。”

“红毛神仙的名号太难记,还是铺糯米做红壳桃,然后施舍要好记得多,彰德家有火猫就够了,再来匹荷马肯定打架。阿姐,我想了很久,先和你说说看,能不能咱不说马和糯米的事,我想参加你们组织,你看行不行?”

方正芸正在笑,飚出来的泪珠乱溅,突然收住笑声:“你想把你的糯米铺进我们组织来?”

“是的。”

方正芸思忖一下,正式说:“后生子,你是个精灵人,小小年纪,做事有担当,我是喜欢你。不过事先声明,在组织里,我没有接受人的权利,从年纪上看,你参加组织年龄不够。再说了,你马上得和契爸走侨批去,你刚刚学到走侨批一点窍门就不走,满可惜。你契爸人手不够,现在最是需要帮忙时候,你一走,他怎样才能找到好相信能办事的人。我们组织找人最是考虑他对国家对人民的出力的力度,你们给侨胞送一封批信,让人家盘活一家人,不定就扶助出一个战士来,那才是对国家对人民有贡献的人。人民会永远记住他。这道理,我和砖头提起过,醒目兄子,我相信你能很快明白这个道理。记住了,千万不要和你契爸提起这事,乱了心思,你还要在暹罗路上寻找你亲爸呢,加入我们组织是个好念想,得有恰当时机。睡去吧,你契爸很快带你走下一次侨批了。”

汉威轻声说:“我也和你一样,必要时可以拿出我的命来给与组织,你和老领导给组织里的人说说,让我参加你们行不行?”

方正芸斩钉截铁的:“道理我和你说得很明白,不行,起码现在不行。”

汉威歪着脑袋打量一下契姐,咽下一口唾液说:“要不,你当我的童养媳行不行,你不是答应等我年龄够了就嫁我做厝人,娶亲时刻我是欠了一点,但是做童养媳是不计较年龄的,我们那里许多人家买的童养媳比她驮在背上的相公大了五六岁有好多,媳妇把相公背大教大以后,自然就吃一起睡一起了。你不就比我大个五六岁吗。”

方正芸呆了,随便一句玩笑话,汉威居然当真了,哭笑不得:“咱俩才认识多久,一道走在侨批路上,说句玩笑话人不易累着,你不必太当真了。再说了,阿姐是有组织的人,脑袋瓜栓腰间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可丟了命呀,不适宜过普通人生活的,我们组织也不提倡童养媳这封建生活的。”

汉威急的脸红脖子粗:“你们组织是坚定的群落人,吐口唾沫是个钉,你明明说了参加组织也是有个人生活的,我这年纪了不用你整天驮背上,就是学你们的信仰,做人道理和铺糯米施舍,等我识了字懂了理,我也长大了,正好和命里领路人成厝人,戏台上唱的连理枝比翼鸟一般,挺好的。”

方正芸大声喊道:“你现在没到组织信仰的高度,觉悟没到革命人的层次。我一时半会和你掰扯不清现成道理。可听了你的话,我觉得你是个挺会算计的人,做生意挺合适,走侨批也正经。你呀,还是回到生活里合适位置上吧。”

看到方正芸如此绝情,汉威红了眼眶。方正芸看了看,心软的说:“你在德彰家里和玉蓉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你们年龄相近,生活遭遇相同,说话贴心,我看你和她才是天生一对。和你契爸走侨批到潮汕,会一会玉蓉去。”

汉威泪珠滴了出来:“关键是我扭不过她,我俩谁也拧不过谁。她唱她的食糜歌,我走我的侨批路。莲妈也是想叫她去闽西做童养媳的。只有我和你在一起,我的心才安宁,坐你身旁,就是平静舒适,我所追求的感觉。”

“后生兄子,有志向的男子汉能把厝人拧到一起过生活,你把玉蓉给拧回来。当下还在和日寇打仗,世间到处冒烽烟,世间没有平静舒适,阿姐的命属于战斗的,不是生活里的,属于革命组织的,不是小家庭的。”

“阿姐,日本鬼子就快打不下去了,我愿意等,等到胜利那一天,只要你现在确定日后做我厝人,我就巴巴等着,如是你为国捐躯了,阿弟不再娶亲,你的坟墓留一个窟窿给我,我找机会钻进去。咱俩化蝶化蜂为好。”

方正芸的嘴唇抖了抖,生气的说:“后生兄子,你看戏看多了吧,戏台上唱的更不是生活,我们组织里的人前线和鬼子拼死拼活是为了民族的生存,日本人入侵来,死了何止成千上万的人,如是胜利了,最主要就是把战争里失去的人口补充回来,好建设新国家。你和玉蓉都是潮汕小人儿,该是恢复人口好苗子,但愿你俩到时候枝繁叶茂,为国家回到绿荫昌盛的好年代。这道理要我教你?滚,回厢房面壁思过去。”

汉威瘪着嘴唇呆头呆脑回房间了,阮氏琳安排好每人各自的寝室和铺盖,她带有组织的人去,看看她那老厝,方正芸觉得很是满意,隔条布帘,让老书呆睡外间。说话间,我和老书呆洗好澡回来。各自盘算自己该做的事情。

看了看安南新收的批信,我心中有底了,和他们组织对冲的二百银元细算算差不多,那就一路上轻松许多,不然和上次马帮路上,还要带着火猫驮银元,实在是笨办法,两头都有钱数对冲,只是对账问题,在各地银行或是邮局能取到钱分到侨眷家,这才是与时俱进。唉,我就一个穷批脚的,操心什么政府机构该做的事。日逢清末奴工下南洋,潮汕人才憋出批脚带侨批送侨眷的办法,老爹和我有了活计。又是倭寇作乱年代,阻塞了侨批路,靠我们几个发力,让假猴王修炼成真猴王,黑旗英灵护佑,瓶颈路抻开,直通东兴国统区。

我睡醒后,听了他们简略介绍勇部阿叔返璞归真,重新匍匐在七星旗地底,满是高兴,心中念叨:娘娘喜睁眼,潮落又潮起,黑旗捲白浪,潮人归真朴。方正芸也给他们讲了,组织要他俩做水客下南洋济苍生的必须,大家都为潮汕人办点实在事而欣慰。我和陈蕙睐、方正芸说了,要不要对冲的二百银元归还他们组织人,方正芸正要发言,突然想起到了目的地,规定现时老书呆是实际领导,赶忙过去问他。我看了姿娘子在路上掰扯老书呆,突然就成了孥子人听话于大人般,实在不理解他们组织人的一板一眼,方正芸苦笑般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出发前领导定的。”

方正芸在院子里遇见老书呆问:“没睡着?你算安全到南洋,我也轻松了,现在你是实在的领导,对组织给的银元和寻药时时向你请示,可你要对每句话的操作性负责,当下我时时刻刻按你指示去办。”

老书呆想了想说:“组织上的钱还是放在枕头下才放心。卖点样板才方便。咱先到药铺里捡那些有冲劲味的南洋药材买一点辨认,确定是哪种药材再想下来的办法。”

方正芸还是气势大,语气冲冲的:“怎么跟药铺的伙计说呢?你就像个守财奴整天看着银元,整天在枕头边认识药材,要是这样找不到药材,我俩回去怎么交代?”

老书呆语气有点迟疑:“要是他们也像是瑞士银行,就把钱寄放他们好了,随用随取。我就能出去闻药材味道去。”

方正芸嘲笑般:“哎呦,老领导,你就不要老是甩出洋落来,你甩了荷马和普罗米修斯,后生兄子和我纠缠不清,绕到现在,反倒是我一头雾水。当下里,潮汕土话比你的学识可靠实用,潮汕人近在眼前,实实在在的帮手。”

好像父辈给小孩教训般,老书呆呐呐说:“还是你说啥就是啥,我只管好自己的鼻子。当下之时,紧要是尽早找到药材,其他事归你管吧。”一路来,他俩总是给人喜乐,我是有点担心,光靠鼻子你行吗,四处安南焦味,哪里能揪出你想要的药材味道,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喘了口气后,就要上路了,看看汉威情绪不高,我也没细想,侨胞日思夜想,彰德一大家子活计,由不得你犹豫,该做的事马上就去做,彰德家和暹罗钱庄事就由陈蕙睐和阮氏琳操心好了。虽是我名分上是当家人,实际还是阮氏琳和陈蕙睐操持的,但愿方正芸老书呆来了后,对他们有所启示,特别是侨批业的走向,革命人有大觉悟,在战争混沌里指点适合彰德批社的发展,形势逼人之所为。暹罗钱庄已是指明一条经济路,让有远见的人结合当前形势指明侨批方向更好。老爹老了,让他整天盯紧阮氏琳肚皮就好。我也不懂更多,青年人更是懂事理,人不睁眼由着娘娘的兰花指弹向前进就好,冥冥中,神仙都给我安排命运好了。艰难挣扎的岁月里,好像西天取经般的劫难,挣扎几次后,心里所想的,该来的都来了,不该自己想的都走了。老爹要传承,小批脚数着日子要下地,女兵崽是我所想的,娘娘指尖一弹,她也飘远了,在我眼前逐渐模糊了。而一丈青阮氏琳的形象如影随形,你想甩也甩不掉。彰德德彰两家批社在艰苦困厄年代有所发展,人是挣不过命的。在这趟侨批出门瞬间,我闭了闭眼珠,心里说:一切都由娘娘做主,七星旗前头也是娘娘兰花指的方向,子民都在娘娘的飘带前寻觅。当我迈出大门脚印后,前方亮堂堂,身后拖着长长身影,我的步子是那么充实。在这念头牵引下,我踏踏实实且安安稳稳走了好些趟侨批。

当然,有关的事项也要交代清楚,那就说回老书呆在彰德家所遇及所见。他本是老南洋人,却是显然没估计到足够的困难,加上视力不足,等着家里人帮采买药材进行鉴别,个个都是大忙人,阮氏琳腆着肚子在市场厨房忙里忙外,老爹好像古代监军,在她跟前说三道四,不让她做许多活计,想搭把手却是不在点上,引得大忙人不耐烦,赶他离开厨房。两人不断发生口角战争。方正芸这时就得放下伙计和思索,赶紧过来扶着老爹离开厨房,自己跟在阮氏琳后面打下手。

老书呆不知做什么好,闲来无事就找老爹聊聊,三句不离本行,拿出药膏让老爹闻闻说:“黑旗先辈,你在黑旗军中训练打仗,免不了乌青流血,有没有听说过什么药膏可以止痛止血的,是不是南洋药材,什么味道?”

老爹并不喜欢老书呆,有点敷衍说道:“我那时在军中只是小兵,主要任务是护卫大帅的安全,必要时为大帅挡子弹挡弓箭挡矢石,受伤了瘸着脚也不退缩。我们对碍手碍脚的医护兵很是讨厌,更不要说他们药箱里的纱布和药膏。你来问我,我问谁去?”

老书呆的一丝希望给这句话踩灭了,又在一旁发呆。陈蕙睐对账找帮工,天天熬到深夜。阮氏琳脚打锣手打鼓,不顾肚里孥子种的感受,采买做饭洗刷全在她纤细手尖里,耳朵还要忍受老爹的叨叨,饭桌上,有时她突然呕吐,老爹紧张得什么的,把大家孝敬给他的荤菜送到阮氏琳面前,还是那句话:“吐完接着吃,我盯着你吃完。”阮氏琳忍受不了,白了老爹一眼,可看着老人那瞪大的眼珠,手边的拐杖不敢违逆,呃呃做声,吃完面前的荤腥,撑大肚里的红儿。 方正芸平日里仅遵上嘱,出去采买药材,全是老书呆在纸上胡乱写的品种,她没老领导的味觉,反正觉得气味大的就买了回来,老书呆不理解她在药房给伙计的嘲笑,你说呢,没气味哪是药材呀。药店里的伙计半个郎中,眼睛里只是盯着她拿的钞票,胡乱拿几味药材塞给她也是不好说的。有次手里明明掂着以前拿过的药材,,她相信老书呆不会记错,不会写重复以前拿过的品种,可没有办法,她不懂呀,上了药店算求上人家,人家糊弄她,也只能吃哑巴亏。拿到老领导那里,给他看看。从他失望的眼神里就知道不是他想要的,她看着老书呆嫌弃的眼神,心里话: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不知那些药店里的伙计把我当冤大头耍弄了多少钞票呢。人家说大海捞针是白痴,我这药店里寻觅草根更是白痴,跟了这样的领导出外办事,下次宁愿违纪也不敢来了。两位千里迢迢从潮汕到南洋的战士这样对峙着,却是想不到更好的方法,老领导不断发呆,方正芸不断唉声叹气,翻着白眼,纪律上明明规定,到了南洋歇脚点,老书呆就是领导,什么事全听他的。她想自己出去荒草甸拔些草根来给老领导辨识,那陈蕙睐阮氏琳大呼小叫,说是近期日寇加紧对南洋北面控制,生疏面孔不好在外溜达,要是给日寇抓住审查,皮肉受苦免不了,连累批社就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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