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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医女奉上的生子方,因着时间短,暂时看不出效果,太医院五日给后宫请一次平安脉,有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来。”
胤禛眉眼疏淡,“既对朕好,朕也不能不承耿女官的情,将地契这就给她送去吧,叫她亲自来养心殿谢恩。”
这阵子后宫妃嫔往御前送汤水频繁,手段齐出,胤禛身体越是放松,心里那股子火就越燎原。
苏培盛也不敢多说什么,他总觉得这俩祖宗在玩儿一种很新奇的东西。
他这当奴才的不懂,也不想懂。
到了夜里,地契是赵松亲自送到耿舒宁房里。
他笑得格外恭敬,“这庄子在小汤山,那可是太上皇叫人建的庄子,最是清静不过,适合您修行。”
耿舒宁:“……”修行里,包括酒肉不?
赵松又道:“万岁爷请您有空的工夫,去御前谢恩。”
耿舒宁捏着地契,明明得偿所愿,却没跟拿到分红的银子一样高兴,反倒心下打鼓。
这狗东西,不是被妃嫔扑疯了吧?
她有种去了养心殿,可能再也出不来的预感,这庄子……是用来给她收尸的吧?
耿舒宁笑得比赵松还恭敬,扶着脑袋满脸歉疚。
“请小赵谙达帮我在主子爷跟前请个罪,我这阵子身子有些不适,太医叫我仔细养着,夜里太冷了,去一趟御前怕又要起烧。”
“可否请小赵谙达等等,我以书信的形式,向万岁爷谢恩可好?”
不等赵松拒绝,耿舒宁又道:“小赵谙达放心,若是万岁爷怪罪,我都接着,不会叫你为难的。”
赵松听她这么说,实在无法拒绝,干爹又叮嘱他,不管耿舒宁要做什么,都别管。
他只能带着厚厚一封信回到养心殿。
苏培盛看见信,心里纳罕,“这祖宗哪儿来那么多话要跟万岁爷说?”
有这写信的功夫,直接在皇上身边说,也好过总叫皇上这么猫一阵狗一阵的恼,要送她出家啊!
摇摇头,苏培盛捏着信送了进去。
胤禛今儿个正是狗的时候,看见信就冷笑,知道她这是不敢来御前,劈手接过来,想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信一打开,胤禛就愣了下。
这回没有那些酸溜溜的白诗,只有一句话——
「爷,舒宁将心疾变成了惊喜,您就别跟我计较啦!」
底下放着厚厚一叠画,第一张是一个小人儿蹲在地上,拿筷子……玩泥巴。
胤禛:“……”这是尼姑该干的事儿?
从第二张开始,小人儿辛辛苦苦用烤炉试出了干面条、料块、蜂蜜面饼……等许多他已经尝过的吃食。
后面还有方方正正的饼,标注着压缩饼,用到的是些最常见的粗粮甚至还加了些许麦麸,掺上饴糖和参须水,不伦不类。
画一旁有口感和功效解释,“压缩饼在油纸中包裹着不易碎,能保存三个月以上,口感略粗糙。”
“但研磨成粉后炮制,比较容易入口,营养充足,适合急行在外食用,奴婢一点都不辛苦。”
胤禛唇角有点压不住了。
他竟毫不意外她这狗腿模样,这混账造作完了,回回都要拿东西出来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着她。
他随手将这张画递给苏培盛,表情肉眼可见地愉悦,“明儿个一早,叫人送到——”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住,手里的画都惊得轻飘飘落地。
苏培盛满头雾水捡起来,“万岁爷?”
送到哪儿您倒是说啊!
但胤禛没出声,死死盯着最后一幅画。
画面里,落寞委屈的小人蹲在炭火盆前,用火钳子拨弄着里头……千疮百孔的圆炭块。
画一旁的解释言简意赅——
“黑炭掺以石灰、黄泥做成千疮百孔炭,那些孔绝对不是奴婢泄愤戳出来的!”
“阴干后燃烧无黑烟,似红罗炭,一筐可做三筐千疮百孔炭,一块可烧三个时辰,就跟奴婢对您的忠心一样持久!”
胤禛:“……”她给了他一份实在无法拒绝的大礼,哪怕有再多气,也都发不出来了。
真正到春末之前,估摸着还得有两场大雪。
若真如她所说,今岁……不,以后冻死的百姓都会少很多。
黑炭在市井间卖得不贵,三十文钱一大框。
这……千疮百孔炭,等于三十文买三筐,还更经烧。
胤禛粗粗算了下,哪怕两文钱一块也有得赚,百姓们用得起。
这样的大礼……是她在思念自己的时候做出来的。
他心里升起一股子叫胤禛格外陌生的酸涩,滚烫划过心肠,叫他不自觉温柔了眉眼,只眸底愈发深沉。
这样一个永远充满惊喜的小混账,他无法用那些严苛手段对付她,亦不愿逆了她的心思强行将人收进后宫。
他该拿这小狐狸怎么办?
第44章
胤禛非常清楚千疮百孔炭的价值,可以说这是比牛痘还要重要的东西,甚至会是他彻底坐稳皇位的契机。
只是老问题仍然存在,他手里可用的人不多。
胤禛想,所以哪怕耿舒宁是个女子,他也依然重视,为了江山社稷,对她再纵容些……又有什么要紧。
一部分朝臣和宗亲仍然忠心康熙,因为按照以往所为,康熙能给他们的荣华和权柄,在新帝这里行不通。
另有一部分朝臣这宗亲处在微妙的中立位置,因为胤禵、胤礽和胤禩没的突然,他们的势力保全得非常完好,隐匿在风雨之下等着搅浑水。
从耿舒宁给的震撼中清醒过来,胤禛的恼火自己就消化掉了,却一时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将复杂情绪压在心底,先思忖该办的正事。
千疮百孔炭不难做,但不能交给内务府。
他们一层一层羊毛薅下去,再便宜的炭也会变成普通百姓买不起的价儿。
顶好是从造办处里提人出来办个场子,以胤禛能信任的人领头,叫托合齐带兵把守,做出足够的炭火,直接卖给百姓。
造办处的师傅好找,只要身契拿捏在手里,从炭场出不来,也不怕方子短时间泄露出去。
往后泄露了,在第一轮朝廷带头限制价格后,有心之人也不敢比朝廷卖得贵。
现在关键是他可以信任的,一个允祥要负责理藩院的差事,半个允禵还没能彻底收拢京郊大营呢。
剩下的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短时间内提不出人来。
天儿这么冷,倒春寒里头总会有雪,事不宜迟。
胤禛没多迟疑,将千疮百孔炭重新画过,带着图纸去了畅春园。
千疮百孔炭……实在难听,胤禛思忖许久,更名为玲珑炭。
清源书屋里,康熙看着图纸,心神大震,甚至不顾胳膊腿儿不便,猛地站起来看向胤禛。
“这可是真的?”
胤禛赶紧扶住摇晃的康熙,“儿臣已经叫造办处的人暗中试过了,一小块炭至少可以燃四个时辰,若是放在略封闭些的铁桶内,能燃烧接近五个时辰。”
也就是说,两文钱就能叫屋子暖上一夜。
百姓们一冬再节省,至少也得十几筐炭,才能保证不冻个好歹。
这大几百文的铜子儿,却不是所有百姓都掏得出来。
哪个冬里都会冻死好些穷苦百姓。
如果玲珑炭可用,叫造办处想法子做出能延长燃烧时长的炉子来,也许三分之一的铜子儿都用不了。
康熙哪怕有再多心思,他也是个一心为江山的帝王,这点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而百姓是江山的根基。
“这炭怎么来的?”他问胤禛。
“你来找朕,是想让朕来替你张罗这玲珑炭的买卖?”
胤禛迟疑了下,只回答后头的问题。
“我想问皇阿玛要个人,不想叫您张罗,您手底下那帮子蛀虫儿臣信不过,这事儿臣来办更好些。”
这番大实话把康熙气笑了。
坐下去之后,完好的右腿踹胤禛身上,“信不过朕,你还来问朕要人!”
胤禛没有拂去衣袍上的脚印,随意撩开跪下去,“儿臣想要的是戴名世之堂孙陈宏富。”
康熙脸色一沉,没吭声。
戴名世因为《南山集》讽刺满清,在江南被无数称呼满清为鞑子的遗老们传颂,被康熙亲自判了诛亲外两族的罪。
胤禛说的陈宏富,实则是戴名世之女所生,只是过继给了二族之外的堂伯。
虽幸免一死,却与家人一起,都被发配去了直隶采石场做苦力。
戴名世和当初《南山集》所引用书籍的侍读学士方孝标,两家现在剩下的五服之内的族人,日子都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