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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轮轴是八角轴,头尾两段做孔,直插辐条。”明宝清微微眯眼,看着水车说:“要费些功夫。”
“你自家缺乏劳力,耕种无力,何必折腾这个?”蓝正临不解问。
“乡里有几户种稻人家与我们关系还不错,田亩也都能连在一处,沟渠零零碎碎,而且里面的水只有雨季才会丰盈,什么都要看老天爷的眼色,若有水车,让他们一起出力搭建,他们应该
会答应的。”
明宝清说的不是文先生的田,而是黑大他们三兄弟的新开垦的荒地、孟老夫人、姜家,还有陶家以及游家的田。
文先生的田同他们的田中间还隔了卫家的田,所以明宝清暂时没算上。
游飞消失了这些日子,但游家的田不能荒废着。
蓝盼晓同里正说了一声,让黑大他们这一年先种了游家的田,等秋来有了谷子,总要给游飞攒起来的。
蓝正临好一会没说话,再开口时道:“都水丞衙门里有这个水车的图示,我可以誊写一份给你。”
“多谢舅舅!”明宝清惊喜地说。
蓝正临张了张口,到底没有不许她这样称呼,只道:“不过你做的小水车成功后,也要有详细的图示留存。”
“好。”明宝清回头冲明宝锦笑,又抬头看了严观一眼,像是要与他分享喜悦。
严观被她的笑颜烫了一下,眼神微微一缩。
他其实一直在看明宝清,看着她认真思索,侃侃而谈的模样,水车周遭迸溅四落的水珠像一场晶莹剔透的雨,她沐浴其中,不论身份高低,永远光芒万丈。
都水司的官员们离开了,严观没有跟过去,而是站在那里,朝不远处几个手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回去。
那些不良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犯人,明宝清知道严观是有差事的,问:“不去不要紧吗?”
“已经了结了。”严观走近几步,垂眸看她湿掉的裙摆和布鞋,“官田粮仓失窃,前些日子已经抓了人犯,这个是共犯,抓回去就能结案了。”
他觑了眼坐在驴车前室发呆的明宝锦,又轻声问:“游飞回去了吗?”
明宝清摇了摇头,严观皱了皱眉,说:“那应该在十里乡一带,我之前逮住过他,可那小子厌恶我,逃了之后反而销声匿迹了,我不敢深追,怕把他逼远了。”
“他不是厌恶你。”明宝清也担忧地看了明宝锦一眼,说:“他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就连小妹也……
两人一齐看向明宝锦,见小女孩正坐在驴车上仰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流转不停的水车,膝上摆着一个散乱的花环,扎得很不好。
良久,严观问:“药吃完了吗?”
明宝清很快明白他在说什么,微微睁大眼看他。
“陆大夫让我问的,说早该吃完了,要复诊,她是医者,所以说话一向没有什么顾忌的。”严观别过眼去,反而把红透的耳朵暴露出来,问:“你别介意,身子要紧。”
明宝清见他这一副故作平静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她抿着唇,轻点了一下头。
严观松了口气,拿马做人情,说:“要不,你带着小妹骑上绝影跑一跑?心情也能好些。”
明宝清觉得这是个主意,就点了点头,走过去柔声哄明宝锦。
明宝锦没有反对,但也没什么兴致。
严观看着明宝清纵马远去,远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又朝他跑了回来。
越近,越清晰,严观看见清风拂过她的面庞,她的发丝,她脸上神色很轻快,她时不时低头对明宝锦说着什么,分心也没关系,她骑术很好,对马儿温柔又强势,绝影喜欢她,会听从她的一切指令。
到了近处,她让绝影上了一条田埂,然后往后轻轻拽了拽缰绳,绝影会意,顺从地倒着走了几步。
明宝清早就想试一试了,小驴已经被她教会倒退走了了,但马给人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笑着看向严观,挥了挥手,脚也在马镫上愉快地晃了晃。
明宝清对他笑的次数不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客套的笑容,但此时这个笑不一样,很开朗,很喜悦,甚至有一点天真孩子气。
严观沉溺在这个笑容里,迟钝地像是一个将要被美酒溺死的人,就算是无法呼吸了,要死了,他也很快乐。
明宝清很听话地去陆大夫处复诊, 把众人都带上了。
蓝盼晓、明宝盈都被陆大夫斥了一顿,一个眼周扎针,一个脑门扎针, 反正都不是心思疏朗的人。
倒是老苗姨和林姨没有挨骂, 一个是年岁大了什么都看开了, 一个是万事有别人做主, 不用她操心。
令陆大夫最感慨的是明宝锦,小不点一个,心思这样郁结。
不过她没开任何的药, 而是给了她一瓶山楂麦芽糖。
“吃吧。”陆大夫搓搓她的小脸, 说:“小孩子不许多想。”
“我不是很小了。”明宝锦出声反驳。
“你有母亲,有姐姐,你就是最小的。”陆大夫自有一番道理。
趁着陆大夫去隔壁看病人了, 明宝盈拿出刚取回来的信件细看, 然后笑了起来, 说:“还真有他的。”
“什么?”蓝盼晓轻声问。
两人都不敢靠得太近, 怕被对方的针扎到。
“孟参军说,有一名孟姓将士在战事中牺牲了,留有遗孤无人照拂, 他请示过上官, 允准他收养这孩子,信寄来的时候, 送孩子回来的伤兵也已经在路上了。这伤兵缺了条胳膊,在别处恐难以求生, 孟参军让他送孩子回来, 顺便就在孟家做个门房什么的,一切听孟老夫人安排。”
明宝盈算了算日子, 又道:“既借了官马代步,那,那眼下应该快到了才是。”
“这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孟大一家不会高兴了。”明宝清说话时目光落在陆先生那个碾药的工具上,又上手试了试,觉得手感利落干脆。
“谁管他的!”老苗姨嗤道。
细弱微弱如猫叫的声音飘了过来,林姨探着身子往隔壁间张望,老苗姨伸手拦了拦,说:“女娘遭罪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
“听起来有些耳熟呢。”林姨有些不好意思,随口说。
“谁忍痛漏出来不是这个声?”老苗姨说。
过了一会,陆大夫回来给她们拔针,又把药一样样分好。
明宝清看她着实忙碌,就问:“上回来那个小郎君不是您的帮手吗?”
“那小笨蛋怎么说也是太医署的医官,给我当帮手也是偶尔,怎么会一直在呢?”陆大夫笑看明宝锦,说:“你要不要学医?留下来给我当小药童怎么样?”
‘太医署的医官。’明宝清想着,垂眸瞧见明宝锦恹头耷脑地问:“有工钱吗?”
陆大夫轻轻弹了她脑门一下,说:“你要给我钱还差不多。”
明宝锦低下头摇了摇,她这样子,明宝清根本也不放心她留在别处。
“这药碾子,碾粮食应当也很好用吧?”明宝清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陆先生笑道:“我这药碾子是铜的!碾粮?碾粮的碾子是石头的呀,而且这碾子扁细扁细的,又是在这么个窄槽子里,得废多少功夫碾粮啊。”
明宝清想说这都可以改,改去短处,留下长处来,但是她还没想好,就呆呆站在那里。
明宝盈歪头看了看她出神的样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还是没反应,忍不住笑,牵着她的手说:“姐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