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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两口愁出一口燎泡。
薛氏见到惠娘眼睛一亮,她将惠娘拉到一旁道:“惠娘,老婆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阿婶请讲。”惠娘道。
“谢郎君他报名县试了吗?”薛氏急问道。
惠娘眼神一暗,摇了摇头。
薛氏大喜,她期期艾艾的问道:“能不能……让谢郎君替……”
“恐怕不行。”谢壑出声道,“非是小子不愿,实在是情非得已。”
县衙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谢壑寻了个安静的饭馆,点了几道可口的小菜,一行人边吃边谈。
谢壑并没有夹菜,只是手中握着一盏温热的茶徐徐说道:“我们两家来往甚密,阿叔阿婶亦不是藏奸之人,今日我不妨交个底,我出身临安谢氏,是临安侯谢靡的第七子。”
薛氏夫妇闻言一震,眸中神色愈发灰败。
“只不过我乃家族弃子而已,如今已脱离原籍,自立门户,但陕甘道学政是我亲兄,他在熙州一日,我便永无机会参加科举,所以……不是我不愿帮二老的忙,实在是爱莫能助。”谢壑神色淡淡的说道。
豪门恩怨不是他们这种寒门小户所能理解的,谢老汉长叹一声,不知所措。
薛氏揪弄着衣袖,沉默半晌方鼓足勇气提议道:“既然如此,谢郎君有没有并宗之念?!”
“薛氏!”谢老汉大喝一声,试图制止自家老太婆的话头,她可真敢想!那是凤凰窝里掉出来的金疙瘩,岂是寒门小户可觊觎的。
薛氏不顾自家老头子的喝止,又继续道:“长留村里有李大家,并非安宁长久之计,惠娘每日辛勤劳作亦不愿自己攒的家当不知哪会儿便充公吧?只有并宗军户才能脱离原有的保甲,虽然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侯门里的弯弯绕绕,可那做什么学政的大官亦是因为你是侯爷的儿子才下死手压制你,若你不是了,他调任了,以后并非没有你的出头之日。”
“当然,也有缺憾,长留村只有二十亩地的屯田,并过来之后,虽然宣哥儿还没成丁,可依旧得多拿谢郎君一份租子,既每年多纳十五石的粮食给军中,不过无妨,我有些私房钱,可以去别处买些地,倒也能将日子互拉着过下去。”薛氏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吐露完毕道,“我的夫君有哥仨,夫君是老大,我们早些年有一个儿子,后来从军战死了,二弟家是两个女儿,皆已经出嫁了,只有三弟从军的时候尚未娶妻就已战死,若能并宗的话,谢郎君可并入三弟那一支,无妨,我们三兄弟没有分家,都是一样的。”
这样一来,谢老汉夫妇只是谢壑名义上的伯父伯母,称呼什么的并不尴尬。
“虽然军户需要服兵役,出生入死的可怖,只是现在朝廷不对外用兵了,军户人家主要是屯田,而且将来谢郎君科场有名的话,能立即脱离军籍。”薛氏继续说道。
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可见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不是存了一天两天了。
谢壑沉默良久,他垂眸看了谢宣一眼,然后拾杯轻啜一口香茶,饭桌上菜香袭袭,但无人举箸,所有人都在等谢壑的答复。
片刻后,谢壑哑声道:“好。”
谢老汉蓦然睁大双眼,他没料到谢壑真的会答应,世家公子心气高傲,怎肯轻易改弦更张?!他连连说道:“好……好……委屈你了,好孩子。”
谢壑心中蓦然一顿,他摇了摇头道:“算不得委屈。”家世显赫又怎样,那些所谓的亲人不照样将他踩入烂泥里吗?!
薛氏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中的大石头瞬间放下,她抄起手边的竹筷给谢宣夹了一箸可口的小菜道:“乖孙,多吃点儿!”
谢宣埋头干饭,惠娘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谢壑,谢壑给谢老汉和薛氏各自布了菜,亦给惠娘夹了一箸她最爱吃的清炒虾仁。
吃过饭后,薛氏跟惠娘、谢宣去行市挑选小羊羔。
谢老汉和谢壑赶去屯所办理户籍,屯所亦在永宁县城内。
其实军户人家并宗,屯官们是鼓励的,前些年大齐战乱不休,军户锐减,军力是有所下降的,并宗之事有利于补充兵源。
只是寻常人家嫌弃军籍,轻易不肯并宗,大齐腹地的将领们也说不过文官们,导致军户待遇低下,一直倍受歧视,当地官员亦轻易不肯给百姓办理这样的事儿。
可在边地就不一样了,这里离西秦人很近,很多事都是军将们说了算,有人想办理并宗,也极简单的很。
屯所内,年轻的文书正在整理军籍册子,半晌后长舒一口气,对下首的文士抱怨道:“郑启可真是鸡贼,汴梁拨到熙州的军户皆是些老弱病残绝户之类的,到时候战事一发,吃亏的还是大齐。”
那文士冷笑道:“郑启是临安侯的狗腿子,这件事儿若没有谢靡的暗示,他如何会这样嚣张?!”
那文书摇了摇头道:“我父已尽量避免党争了,一退再退,只是这样妥协下去,越会被临安侯为首的保守派认为我父软弱可欺。”
那文士道:“但凡相公进一步,便落入党争的陷阱里,之前惠宗朝那场新政匆匆一年就夭折,便是吃了党争的亏,相公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文书敲了敲案上的公文道:“熙州的军户摸底,不容乐观啊!”
二人正谈论着,外面的差役忽然进门禀告道:“蔺文书,有人来办并宗之事,这是相关说明。”
蔺冕摊开单据一览,不禁一怔,叹道:“好字!好字!”
裴逸安凑上前去,迅速一扫道:“哦?原来是熟人,快办,快办!”
蔺冕凝眉道:“怎么?你认识?”
“新交的朋友,他这是终于想开了,不容易。”裴逸安道。
蔺冕素知裴逸安自恃身份,很少结交寒门子弟,一时对这个叫“谢壑”的人产生了兴趣,他揶揄道:“到底是何等龙章凤表的人物能被你称为朋友?”
“少打趣我,我不信你看不出这字有陆氏的影子。”裴逸安道,“他爹你也认识,刚刚还吐槽的欢呢。”
“什么?临安侯的儿子?”蔺冕惊了!
裴逸安将他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蔺冕,蔺家个个都是君子作派,干不出落井下石的事儿来,听闻这段公案之后,一拍桌子道:“谢靡真是……一言难尽。”
蔺冕知道临安侯谢靡在京城的那几个子嗣,在临安的子嗣倒不清楚,谢家那几块料,蔺冕摇了摇头,不提也罢,原来谢家不是没人才,只是容不下,真是家族衰亡都是从内部开始败落的。
蔺冕大笔一挥,将此事办好,裴逸安瞅了瞅,对下面的人说道:“谢壑在长留村的那两座山头也无偿划过去吧,谁让他是我朋友呢。”论理山头属于官府的,谢壑改籍需要归还这两个山头的,只是这不过是裴逸安一句话的事儿,他乐得卖谢壑这个好。
蔺冕眨了眨眼道:“看起来还挺投脾气。”
裴逸安道:“有时间给你引荐,他可跟临安侯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片刻后, 屯所的差役拿着办理好的凭证交给谢壑。
谢壑随手翻了翻,见原先做为民户分得的那两座山头,官府没有收回去, 还属于他,他不禁一怔,抬眸问道:“劳烦问一下,这里是不是弄错了?”
差役想着刚刚裴主簿的态度,这会儿对谢壑的问询, 恭敬耐心了许多, 他忙道:“没什么,此事是裴主簿和蔺文书做的主。”
谢壑点了点头, 心道:还真是凑巧。而后将裴逸安的人情记在心里。
谢老汉挠了挠头道:“此事已办妥, 左右来县城一趟, 阿壑不妨将县试的名报上, 他们应当没什么理由拒绝了。”
谢壑心头一紧,有些抵触。但转念一想, 有些事是逃不掉的, 行不行的且试一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不能因噎废食。
谢老汉见他面色松动,暗自一喜,他拘谨的说道:“我的三弟叫谢徽, 我爹叫谢致,我爷爷叫谢昉, 是这么个音, 具体哪个字我也不清楚,不过户簿上有写, 你一看就明白了。”
“嗯。”谢壑轻轻点头应道,报名县试是需要填写祖上三代的。
今日坐镇报名处的文书是新来的,没见过谢壑,不知道谢壑曾经报过名,只是被谢京撕了报名单。
他早上因谢老汉是跛足,拒了谢老汉的报名,这会儿见谢壑来报名,他不禁笑着对谢老汉说道:“你有侄子,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来凑什么热闹?!”边说边把谢壑的报名单归了档,然后叮嘱道,“年前来一趟县城,看县学门口处的公示名单,若在列便是通过了报名,若不在列便是有些问题需要处理,莫忘了。”
谢壑谢过那人之后,便与谢老汉出了县衙。
此时的牲畜行里,薛氏已经替惠娘挑好了小羊羔,肥嘟嘟的,十分水灵。
薛氏抱着小羊羔,惠娘抱着谢宣,谢宣嘻笑着摸着小羊羔背上的软毛,开心极了,口中连连学小羊羔咩咩叫,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