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是年少轻狂(上)1(1 / 2)
回望青峦又潸迷,浮途归去岂知期。
心窗早已为孤影,怎料如今又别离。
引子——
疫情席卷而来……
这条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死寂沉沉。路上行人廖廖,店铺有些是招租广告,只有冬日的一抹阳光洒在间隙的路面上,北风袭过,更是冷清。
午后一眼透过此街,更是寒气袭人,让人感到没有一丝生机。只有几片落叶,迎风飞舞、飒飒飘落,似蛾、如蝶……带来了缕缕乡愁的气息……
1
在一个落后且贫瘠的小山村的几间夯土墙的瓦房里,正传来悠扬婉转又充满着忧郁的笛声……
我从县城回到了农村,走入村口,刹听到这笛声,往事不禁浮上心头……
在亲情、友情、感情与金钱交织在世俗之间,在家事、国事、天下事融于缤纷的世俗之列,在改革开放四十年的行进之中,渗透了人性的贪婪与自私、羞耻与荣耀、罪恶与高贵、无奈与悲哀、欢笑与忧愁。
命运总似一场游戏与玩笑,努力了不一定成功,同时总是相对的捉弄人生。作为一名农民工,我的经济所有实在是太落伍了。
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时间回到一九八九年,那一年初夏我初中刚毕业,与同村的刘叔去了黄石。
那时能出外挣钱,在村子里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在父亲同刘叔的再三协商下,才肯带我去的。
天还没透亮,我们一行七人背着用蛇皮袋装好的被子、换用的衣物。从村子集中后,步行五公里至沙窝镇一零六国道,等到七点钟的时侯,从潢川至汉口的公共汽车才在颠簸的沙石路面摇晃着开来停下。
我们上了车后, 过了小界领(江淮分界线、也是河南新县与湖北麻城的分界线)车驶上了沥青路,人骤感轻松,我新奇地欣赏着外面的世界。
那时湖北沿路己盖了少许楼房,映在明翠的青山绿树之中,对我住在土坯和夯土筑盖的瓦房来说,简直是一种神驰的向往。而后来去了城市,那更是一种无法言谕的惊叹,我的老家呀,太落伍了!时隔二十八年之后,我虽在县城买了一套商品楼房,但当时那种愧嵌的心灵里,是一种多么忧伤、而又愁殇的思绪呀!
当车过了麻城,在宋埠镇还不到的地方,车子出现熄火的毛病了,我们全车人都下了车,男的在车左边,女的在车右边就地就“方便”了。现在想想,那叫什么事?国道边连个公厕都没有,更谈不上说有服务区了。 一会儿过来有五个小青年,修着叫\"青年甩”的发型,向司机讨走了二十元钱,说是道路卫生费。不禁又想起来,那些年叫什么事呀?……
车子到汉口时,己经是下午三点半钟了。一百三十公里的行程,这辆\"老爷车”在路程上花掉了八小时之久。下午没赶上三点钟从汉口发往黄石的公共汽车了。我们一行人在车站里,每人花了昴贵的一角钱买了一杯白开水喝,也算是午餐吧,又去了公厕,又消费一角钱。由于路费钱带的不多,不能在汉口过夜,刘叔建议我们坐船去黄石。我们一行人走在古老的汉口大街上,向码头寻去,走一路问一路,刘叔常出门,也最干练,他带领着,肩上同样扛着装着被絮衣物的蛇皮袋,肩上还挂了一个黄布包,黄布包上吊着一个喝水用的洋瓷缸,走起路来有节奏地摆动着。那情景现在回忆起来,还真有点像现在抗日剧中的演员。叮咛我要牢牢地跟在他后面,千万别走散了,所以一路的风景也不敢多看,只忙着赶路。
我们沿着新华路一直走到长江大桥,站在桥上歇息时,第一次领略了长江的壮阔——\"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的诗无形地浮上了心头。
此时夕阳西下,江上往返着穿梭的大小船只,那嗒嗒的马达声清晰明快,伴着一两声汽笛,又夹杂着桥下正行驶而来咔咔的火车、还有那长鸣的号角声。那种震憾在我脑中回旋了终生,依然仿佛在昨天的梦里。
过了长江,在桥头守卫的士兵口中,得知了码头怎么走的路径,黄鹤楼就近在眼前了。 经过大门口时,在我的一再央求下,刘叔允许我花了一元二角钱照了留影像 ,花了三角钱的邮资寄回家中。而那张穿着解放鞋、二姐为我买的牛仔褂、自己亲手缝的板裤、多年前的照片,我至今仍完好地保存着。
找到码头渡口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轮渡在下午五点就停止了,我们只得又返回汉口新华汽车站。
在车站里 ,刘叔打开黄布挂包,里面是用塑料袋包的油炸面筋条,面筋条上微沾了少许白糖,我又花了两角钱买了两杯白开水。肚子太饿了,吃起来特别的淳香,算是我俩丰盛的晚餐吧。
那一夜,我们在车站的硬木长椅上,和衣躺着,蚊子、苍蝇虎视着我们的血和肉,就那样一直熬到了次日凌晨六点,才乘上了去黄石的公共汽车。
黄石,我来了!
2
第二日上午,我们一行人才到达了湖北的第二大城市。然后坐上三路公汽,转至黄石市磁湖边扩建的锻压机床厂 。
那一年,我刚满十五岁。
黄石市——这个古老的城市。屹立在长江岸边,金属矿产的宝地。吴王孙权在此屯兵建国,农民起义军领袖黄巢在此地炼剑,宋抗金名将岳飞在此制造兵器,太平天国在此血战,彭德怀将军发动平江起义后在大冶县驻军。在黄石市的新华书店,下雨天或夜晚便多了一位少年的影子,在翻开《黄石志》的时候,才知晓风流才子苏东坡在此披浪游湖,吟诗作赋赏景。
天气睛朗或阴天,只要不下雨,都要求上班,农民工的工作是计时的,每小时伍角钱。在国营建筑工地做民工,时间比较规范,每天工作八小时。因年龄较小,一位湖南精瘦的工长很照应我,他亲昵地用当地方言叫我\"细裸”。开始帮合同工在楼顶提水泥浆,工作对我比较轻松,又不加班,下午下班后时间比较充足。我就寻找到市里图书馆,每天看书的时间是很多的。
看的书比较杂乱。有武侠小说,也有精美散文。那时刚进入青春期萌动的我,对琼瑶的爱情小说也时时眷顾,也翻看一些古今名人传记,但对诸子百家的书那时很少翻阅,只是读了《孙子兵法》与明清小说四大名着。如《战国策》、《诗经》、《淮南子》、《吕氏春秋》、《中庸》、《左传》及汉赋等书,当时不屑一顾。也是后来在广东东莞时,才知道那些书的精妙之处,用我一生时间也悟不透彻的高深学问。
有一次在市里图书馆看书忘了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了,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早就停开了,又下起了暴雨,我在图书馆附近,一家小卖部买了面包充饥,里面一台黑白电视上正在播放《婉君》,同店主攀谈电视剧情,讲最后婉君还是选择了三兄弟的老大。店主问我怎么知道,我指着旁边的图书馆说看书知晓的,刚出来买点吃的。店主对我竖起了大姆指,并且还送了一瓶一元钱的高档汽水。后来晚上见到我,有时叫着帮清理物品,事后给我一元钱一个小时。那时的一元钱,可以买一本很不错的书看了,后来打工走了,那些在黄石买的珍贵的书,都被乡亲们家的孩子借阅,也不知流转到谁家了。
也是在黄石市,我第一次用初中所学的基础英语和英语词典相结合,吃力地看了英文版《诺曼底登陆》的开始三十页,有一段我翻译的段落记忆犹新——
“她平静地坐在木房子的窗橱下,无言(声)地回忆着昔日往事,心底充满着曾经的苦难历程(苦涩的,痛苦的回忆),仍是面对大海,她微妙的脸上,面带着微笑”……
那笔者用英文表示细腻微妙而多变的心理情感 ,在后来困难之时,让我受益匪浅。 也懂得了东西文化在描述之中,所拥有的文化灵魂(文脉),所展现世态的异曲同工之妙。
去市里回来的路上,大多数,我是顺着沿湖路走回去的。在灯火辉映的湖畔,牧羊湖(磁湖)如处女一样静淑的美,伴着斜风带来浪击岸涛的节奏声,有时月光陪伴,有时繁星满天,有时阴沉雾霭,还有在花丛之下拥抱着深吻的恋人……
那时就有早起的习惯,在工地后面就临着磁湖。我喜欢看那一湾湖水,碧波荡漾,欣赏着湖面上跃跳的日出霞光,还有那匆匆上班或悠闲晨练的市民。我觉得是那样的新奇,每一天都快乐着,阳光灿烂地笑着。
偶尔也去江边,寻找那\"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影子。也去磁湖的澄月岛,荡舟于湖光山色之中。
在其间湖南的工长因家事请假了,换了一位麻城市的工长,而我的工作也换了,在搅伴机边倒干水泥。
那位开搅拌机的合同工第一天把我倒的水泥纸袋全部收走卖了钱(每只壹角一分),八小时我倒了两百多只袋子,要卖二十多元钱,比我工资要高出六倍还多。第二天麻城的工长(因他是福田河镇的人)询问我是新县人后,知道合同工没同我分袋子钱,从第二天起就让我自己卖了,并用黄石门的神话典故教育合同工要诚实办事,不许欺负我一个少年。当时每天虽然苦点,水泥灰又有点呛鼻,又很脏,但每天拿那么多钱,我还是挺乐意干的。半个月下来,我差不多挣了参百块钱,而且还是现钞,刘叔他们都羡慕得很。其间合同工叫两个本地老乡来找我麻烦,那时就因喜欢练武术,其中一个轻轻一掌就把那人推翻在地,吓跑了他们,后来那个合同工再也不敢吭声了。
那一次去黄石,住的地方还不错,是新盖的机床厂职工宿舍,我们三个人共住一间房。
因为要回家看看考试成绩,同时在一起干活的、有位同村的小叔辈家里有事也要回去,所以结伴同行。从黄石直接乘车麻城,车子走到黄州乘轮渡时,望着浩荡滚滚的长江水,想起了苏轼,还有他那千古绝唱的佳作《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思绪感慨万千,涌上心头——
船渡长江怀赤壁,诗词飞涌羡东坡。揣杯浊酒浮胧影,饮尽沧桑送昃波。
殊不知多年以后,我迷上苏轼的文章,探寻他被贬黄州之路时,竟也是我一生之中那段岁月最给力的精神之旅。
再转车回家,路上少走了冤枉路,行程也近了许多,六个小时就回家了。
到家后见到父母和哥哥姐姐后,竟然流了泪。那泪水现在不知是高兴还是思念,当时内心里五味参杂。
成绩早几天就出来了,我没能考上高中。父亲找到学校想让我复读也无济于事,因那时不懂事,比较调皮淘气,成绩又不是很好,分数不达标,再复读也没指望了 ——
“从此之后我农民工的身份便定型了。”
面对自己贫困的家我自嘲地笑了笑……
3
在家帮忙秋收后,就去了省会郑州,那也是我以后两年中最艰苦 ,最难熬的日子……
首次到郑州,是独自去的。
到郑州火车站时,已是凌晨两点了,在侯车室睡到天明。出了站,在广场买了两个馍头、一碗小米稀饭解决了早餐。顺着民警的指引,找到了二七纪念塔。仰视着这历史性的建筑物,调侃般地思量着——“当年的二七大罢工,工人比我现在的日子还苦吧,要不然这塔也不会屹立在这儿?”
在二七塔的对面,就是金水路了。在省会城市就是不一样,人也多,车也多。真可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走在金水路的大街上,黄沙弥漫满天飞,也难怪男士大多数戴着礼帽,女生是用纱巾缠着头,还有一部分人戴着口罩。我只得眯着眼走路。
我去找寻的是叔叔的大女婿,平常在家时我们、就有喜欢看武侠小说的爱好,他来郑州后也常写信联系着,姐夫在市建二处做合同工,还记得地址是金水路49号吧。
好不容易在一处立交桥斜坡下,寻找到49号是一处平房大院,那时已然九点钟了,姐夫早上班走了,需下午五点半才能返回。我在传达室留了言,说了许多好话给看门的老头,才让把行李放在门卫室。我就去外面闲逛了。
出了金水路向左,就是铭功路了,远望那里有一个大的转轮,就沿着路走过去,却想不到是人民公园 。
在园外买吃了五个烧饼,喝了碗又辣又酸的胡辣汤,算又解决了午饭。接着买了份《郑州晚报》,又花一角钱买了张公园票,在里面时而闲逛,时而坐在长椅上看报……不想舒服时候的时间过得特快,太阳已经快落下了。
走到那处平房大院门口,姐夫早等在那里了。
然后带我去第一次吃羊肉烩面,那时烩面咋感觉那么香呢,当我叫第三碗时,对面有位吃面的姑娘瞪着眼瞅着我偷笑,\"这人饿傻了吧”。
那时外出就是想快点挣钱,能给家里多增加收入。当晚催着姐夫带我去了一家新县老乡承包的工地。
那时在郑州务工上班有辆自行车就不错了,但坐在后座上,蛇皮袋装的被褥不好拿,我只好用嘴咬着袋口,先坐好抱在胸前,背上背起去黄石买的黑挂包,用双手扶好后座梁,姐夫就带着我出发了。在马路上竟引来不少行人驻足观看,有一位开小轿车的中年漂亮女人,把车窗摇下来,跟着我侧边笑着看了好久。
当晚和一个姓刘的小伙同居,他比我大三岁,在工地上当小工已经干了两年,比我有经验,老板安排让他带着我。
我们承建的是本地私人民居房,五间三层的四合院。我去的时候刚开始建第二层。任务繁多,一个人侍奉两个泥瓦匠的砖、灰浆,墙稍做高一点,还要帮忙用钢管搭建漂板。干活是车轮战,刚搬完砖块,灰浆没了,刚运来灰浆,砖又没了。连上厕所都要跑快点。天亮了就开始上工,天暗下来就放工了。
小刘的脚稍有点跛,做许多事开始时在他指点下合作完成的,彼此也相互帮衬着,一来二去的逐渐走得近了,但晚饭后他趁我看书时,却溜在外面闲逛。
一个星期后,墙砌得高了,搭完漂板后,要用手或铁锹把砖抛扔上去,而上面的师傅用手接着放立于上面。我还算是灵巧的人,扔几块就掌握技巧了,而且配合得相当默契。
就这样周而复始地车轮战式工作着,而师傅们偶尔抽烟时,我才能喘一会儿气歇歇,也免不了帮他们还去厨房那里搞点水喝。
厨房里做饭的是张师傅的老婆,二十三岁,结婚两年还没生孩子。人是又水灵又俊俏,青春期的我,偶尔也喜欢看看她的侧影,那丰满的臀部上的细腰,还有那鼓鼓挺起的胸部。
第一天扔砖头干完后,手指除了小指稍好一点外,每个手指心都磨得血红血红的。吃饭时碗都不敢碰,一沾上物件,就钻心的疼。我想请假休息两天,老板的回答让我极难受。
“上了船,就是客!我去哪找人去?活干完发工资,不干活空手走人!”
而张师傅推走了老板,并给了一双线手套,安慰我说明天戴上就好了,接着干吧!而张师傅的老婆小李向房东要了醋帮我泡了手指。在我的记忆里,这一对夫妻是多么热心肠的人呵。
当天晚上,小刘拉我去大街上散步,指着一位坐在店门外的年青妇女说,\"你看,那女人裙子下露出的腿多白,如果是白天,里面的短裤就能看出是什么颜色,有一天有个女人还没穿内裤……” 女人的美有时需用一种圣洁的目光来欣赏的,而不是用那种野兽淫秽的心态去面对。我只是笑而不答。多么龌龊的问题啊,可能是由于隔壁姓张的泥瓦匠夫妻,夜晚睡在那里,有时半夜弄得用砖头垒起的床铺板、格吱吱的响,还伴着身体有节奏的撞击声,粗旷的喘气声,还夹杂着小李那原始嚣张的呻吟声影响了小胡的情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