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青春撞了腰(八)1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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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村子里有五百多人,靖哥又住在下塆,直到在村里读初中,有一次,星期日与发小黑子玩,介绍认识了靖哥。靖哥比我们大三岁。小学毕业之后,没考上初中辍学在家,帮家里做轻松一些的农活。
少时总喜欢武术,那时不注重学习。总受一些歪门思想的侵扰,常挂在口头一句顺口溜—— “我是中国人,无需学外文”,“不学abc,照常吃大米”。
少时武打电影、电视剧的泛滥,让我们过早地接触了血腥、残酷的另一种恃强而生的世界,习练冷兵器、武术在农村也巍然成风。
小胜、小黑与我等小伙伴,星期天或假日,相邀常向靖哥请教武术基本功法。靖哥也很热情,倾囊相授他所会的燕子翻身、鲤鱼打挺、以气养身、以气出拳、寻筋认穴等。这些,与我后来在安阳市务工时,学习推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我们时常在河坪、后山顶、小寨等少有人去的平地练习武术、野炊,任白云飘荡,任鸟欢虫喃,无忧无虑于天地之间……
靖哥兄弟四人,排行老二,大哥婚后分家,还剩兄弟三个未婚。娶完嫂子,家徒四壁,三间土坯瓦房。三兄弟挤一间房,看家的姑娘倒是来了几个,都摇头拒绝——没地方落脚呀!
春上经人介绍,来了一名八里畈的姑娘,姑娘说不上很漂亮,但也是落落大方。刚进门扭头就走了。听说当夜,靖哥就气急生疯,做了一只龙头拐杖,从村子追到八里畈,说他是大侠转世,想让姑娘好好瞅瞅。
这更激起女方的恐惧,闭门不见,而且还让其村的人驱逐而回。第二日女方传话,如无亲戚关联,定是一顿好揍。
靖哥后来便神情恍惚,经常把另外两个兄弟打出门,把自己关在屋中,或是夜晚跑向麻城、商城、红安、潢川、武汉等地方,过两天披头散发、疯疯癫癫、饿得慌又回来了。直至到了夏天,闷在屋内自缢。
几年不见,靖哥撒手其父母而去,终究是贫困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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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的母亲,乡邻都亲切地称其为憨婶。
一场秋雨一场寒。那天是立秋后的第一场秋雨,早上细雨缠绵,憨婶带着斗笠(一种防雨的帽子)出门,砍山至响午回来。刚放下镰刀、斗笠于房檐门口边,便进屋取出毛巾擦脸。
遇上回来的丈夫,从厨房走出来大声喝斥她。
“都响午了,还没做饭?”
“我砍山去了。你整天打牌能过日子么?”
“我能赢钱,你就知道傻干。”
“肯定输钱了又找我撒气。我不干一家老小喝西北风,你能赢钱咋把家里赌卖干净了?就剩这两间破屋?别人家都住楼房了你怎么不住呢?”
憨婶一边回应着一边擦脸,忽觉头上一阵疼痛。转头一看,其丈夫正用镰刀的木把手敲打她的头部。
“让你不做午饭还笑话我,揍死你个贱人。”其丈夫骂着并敲打着她。
憨婶用双手猛然捂住,火热火热的阵阵闷痛,慌忙跑向前不久打工出门的小女儿的房间里,悄然关上了门。
其丈夫见状,便又到村口外公路边,那里的饭馆寻吃的去了。
等其回来后,憨婶已自缢在床头。据装殓的乡邻讲,当时憨婶的头部乌青紫色未退,曾遭遇过钝器重击,按其丈夫所言也符合常理。
依乡邻所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失手把憨婶致亡后,其丈夫将其弄至床头,形成自缢假象。
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过去了,憨婶怎舍得其五个儿女呢?她的小女儿,今年才十六岁呀。还是计划生育结扎之后,又生育的一胎掌上明珠。
小二姓代,母亲姓陈,其婆婆与我同姓,乡邻管叫其憨姑。白发人送黑发人,孝顺的憨婶走后,让憨姑哭的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小二的爷爷是名弹匠(专做被絮的匠人),一生本份老实,有子如此,亦是无语,年近古稀的老人只是摇头叹息,面对众乡亲付之苦涩一笑。
憨姑至小弱爱两儿子,虽在弹匠手艺老头子的声誉庇护之下,都娶上了好媳妇,两儿子仍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成天寻思着打牌赢钱。至今闹得妻离家散。
憨婶走后,其大女儿芳华来随礼,觉得母亲一生让人怜惜,葬礼她与小二出钱办得很是风光。而老大媳妇又演出了一曲戏,说芳华随礼没现金,老大靓哥因贩卖松树被抓没回来,仍需资金交罚款赎人,又大吵了一次。把殡葬现场闹得乌烟瘴气。
喇叭声、锣鼓声、哭声、叹息声、嘲笑声、鞭炮声,混成一团。
众乡邻一哄而散。
只剩下道士凄寒的唱腔——
“劝亡人呵,莫悲伤,人生都是无常苦,一世轮回皆果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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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乡邻、亲朋好友在场,小二的嫂子陈晓与芳华,竟为礼金的多与少,骂的芳华一声不吭,倒在其母亲的棺材前啕啕大哭。
无处泻愤的陈晓,推倒了众乡邻随礼的土纸,散落在庭院,一阵风刮来,如秋天的落叶,纷纷扬扬飘飞在村头。
在众人的力劝与指责之下,陈晓才算安歇下来。
代芳华第二日跪送其母下葬之后,自此与其嫂子不相往来。
吴友奎从企石务工也回来了,并与刘小禾结了婚,我见到他们夫妻时,正在沙窝镇上赶集买日用品。
近三年不见,刘小禾变成了一名地道的村妇,左手牵着两岁的女儿,右手抱着不到一岁的儿子。由于吴友奎的家、离镇上比较近,便热情相邀一起去了他家。
刘小禾稍胖,人也很开朗,而且不拘小节,如果她是个男人,绝对的性情中人,但她有一张妩媚的苹果脸,白里透红,一笑就有两酒窝呈现出来。特别是喝酒吃火锅,三分醉后,亦似芙蓉出水之秀。
这种女人,非一般人可招惹的,在企石五年,我是近而远之,想不到却与吴友奎走到了一起。
那时她与李刚交朋友,在舞厅有幸认识了她。九六年元旦节朋友聚会之后,半醉半醒地入了我的宿舍,躺在我的床上,吐完之后睡了一夜。我与吴友奎边照看她,边聊天到通宵。李刚则醉的不省人事,呼呼大睡。吴友奎追林芹没追到手,把刘小禾给泡上了。
我们中午一顿饭吃到傍晚。虽是一碗老腌菜、一碗花生米,一碗咸鱼,一碗萝卜丝,一碗青菜,一盆鸡肉炖香菇,但我吃得亦常香甜,今生难忘。我们谈论着过去在企石的青春岁月,也议论着今后的何处何从。这次相聚,又把刘小禾给喝醉了,趴在她结婚买的沙发上睡着了,我也起身与吴友奎告辞。
转过门口的塘坝埂,过了小石桥,回头看着他的三间夯土瓦房,掩映在一片乔林之中,夕阳把他家塘角的稻堆,染得金灿灿的。想着南方我们那无边的梦,心中有着说不尽的苦涩。
多少往事涌上心头,秉持着对乡土的热爱,我能做些什么?我能改变些什么?
一声叹息,一次回眸,岁月的斑驳历历在目。又一次自量相问,我将何处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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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妇女一个悯怜的时代。结婚后生一胎,长期釆用上环节育的妇女,十之七八皆有妇科疾病。生二胎的妇女,无重大疾病、且身体无防碍手术,定需彻底节育做结扎节育手术,在医院直接给肚子上来一刀,两三年之内,丧失农村重体力劳动能力不说,那种手术所产生的痛苦,是心中无奈的痛殇,术后的妇女,有几人不愤恨投胎做了女人?
居家的妇女,两个月一次的孕检是定须的。在交通不好的偏远山村,一次折返需一天的时间。如果为了生计去了外地务工,定需定期寄回孕检证明,也是一项不小的麻烦事。如果想省去麻烦事,不交孕检证明,就需向当地计生委交6千至1万元的保证金,那时生活不富裕,一个为生计打工的妇女,无论怎样也是拿不出这个数目的钱款。
当每一位做完手术的妇女,用铺上厚厚棉被的木架子车,从乡医院拉回来、抬回家中时,一声声叹息,来自于心底的无奈。也是无言的痛与憾。更是心灵深处无法忘却的殇。
那时也有邻县的人背井离乡,来到我们村的逃离户。文哥与郑超就是这么认识的,为了传宗接代生一个男孩,在其当地,乡里组织人毁扒了文哥家的房子,并株连家里父母、岳父母进了“计划生育学习班”。文哥租房在我们村住着,明面上是做生意,实则逃避计划生育。这一类的外来户,村里人很同情,深知其中的痛楚,断然不会去举报的。当年文哥生了男孩回乡时,乡邻为其发自内心的庆幸与祝福。不过,这样的外逃户,在当年少之又少,除了有过硬的经济基础,还需在当地有话语权的朋友。
“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便是好猫”!
在以挣钱为目的开始暴棚的岁月,贪婪与自私,丑陋与虚荣,秉持与道义,初心与使命纷纷上演。
2002年的时令雨水与惊蛰交替之期,本是樱花飘舞,柳芽飞扬、风和日丽的大别山淮南村,一场零星的冻雨夹着雨丝,欢快的弹奏在我家黛瓦的房顶上,青黛色的山峦静悄悄矗立在灰朦朦阴暗的天空之下。
正月十八日早上八点,洒叔带着村委会成员,在熊河村新沙公路十字路口小胜的小店一侧的墙面,贴上了熊河小学招标工程的公告。工程以垫资、交纳保证金的形式面向乡邻招标,引来了围观的村民。
消息如河堰中丢了一块河卵石,引发一圈一圈涟漪般扩散着。当父亲将此事告知我时,我正在火盆上生火,将烧好的开水灌热水瓶。
父亲用大茶壶泡了茶,我走过去倒了一杯。我清楚父亲手上,还存有二姐的三万多元钱。当告诉我招标公告时,就知道他又想参与了。
“爸,这事你绝不能参与其中。”我呷了口茶开口了。
“为何?”父亲反问道。
“这是洒叔惯用的套路,难道您不明白么爸?电网改建时,虽没投标,顶名贷、材料与工钱,这些交与您负责,明面上您挣了钱,实际上老本都赔进去了。”我又喝了囗茶审视着父亲说,“电网改建村委会把各户的钱收缴之后,把钱挪作他用。钱款完全够支付与您,但一直拿着各种理由,推托、拒绝清账,您不但赔了工钱不说,连本钱都赔付一空,这样的洒叔能共事么?而且此人是睚眦必报,对于收上交统筹、计划生育针对我家,您不清楚么?”
“嗯。”父亲点头默认。
“这次招标,名义上交保证金一万,实则他自己揣兜里用一段时间。而且材料也是承包商掏钱。建学校还不能有一点马虎,是民生工程,十万的竞标资金建成二层大楼,十二间年级段教室,等同二十间一层的民用房,工程质量检验合格是不够的,到时很难达标。再说即使合格,钱款批下来猴年马月洒叔会全部支付与您。不说挣工钱,本钱您都要倒贴干净。操这份心,不如捐款给学校,还落个清誉。话又说回来,学校还需建,是为村里孩子上学有更好的环境。但我们家这种情况,与洒叔这般关系,以后凡事绝对不能参与了。咱村有能耐者多的是,交给别人办比您合适。另外,加紧催着让村里还咱家的钱。咱也不富裕,我也想全家住上楼房。”
时间又过了十天,招标日期到了,却没人投标。洒叔便又找上父亲,并说接标后把电网改建的钱款算一下,而父亲让其先算账,就谈崩了。
“还真是个套!”父亲事后将经过告知于我。
又过了一个星期,黑叔等人成了“背锅侠”接了此单,但教室每层少建一个年级的教室(三间房),并且不用交保证金。
教学楼建成了。最后却要了十余年的钱。逢开学时,学校大门不知锁过多少次。每次黑叔提及此事时——
“明面上为村里孩子读书方便,临时锁几天门,是做人的尊严,也是为生计所迫。千万不能谈及此事,痛得都是心与肺,滴得都是血与泪呀……!”
这种无奈的憾绪,我又何偿不明白。又应验了我与父亲所说的话——
“谁想从洒叔手上挣多少钱,先需准备亏垫多少钱。”
63 孩子满三周岁时,我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认知。对孩子的教育,我是煞费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