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 2)
司微对上春娘看过来的眼睛,学着她说话慢条斯理的模样道:“这银子,却是烫手烫得人不敢伸手去接。”
司微推拒了,春娘面上却没什么被拂了面子的不愉,只是微微点了头:“成,这世上,半桶子水晃荡的不知有多少,似你这般有自知之明的,却着实难找。”
“也罢,既然不愿,那就算了。”
春娘没有再多说,只是靠坐在椅子里,微微抬了下颌去看锦缡的这出舞。
台上,琵琶被拨弄的速度越来越快,舞台中央锦缡的身影也旋成一片虚影,唯有摇曳着四散开来的裙摆,于半空之中卷出一道道波浪似的旋儿来,恰似一朵绽开来的花。
台下,配乐相合的鼓乐师傅们却也没闲着,一个个在这炭火烧得足足的乐坊楼子里渐渐从骨子里沁出汗来,只听这整个楼子里回荡的皆是锦缡反复修改勘定的那支舞曲。铜磬空灵悠扬,编磬清脆灵巧,筝如弹珠迸溅,扬琴重音回响,而琵琶带着一股堂皇之气贯穿其中,引出一幅不需眼观却也足够有辨识度的煌煌之景。
而于一片煌煌之中,是乘兴而起,尽兴而舞,却终究归于怅然,饮尽了世间最后一杯酒的女子。
一曲终末,锦缡委地,余音渐息,响起的是春娘赞许的掌声。
就这么一支舞的时间,乐坊楼子里来得人便渐渐多了,先前掩在帘幕后头换装的十三四岁模样的姑娘也跟着带了人出来,候在台子一侧,看完了锦缡后半支舞。
春娘冷眼扫过如今聚集在一楼的一众姑娘们,不期然便提了声音,就连说的话都隐约带着几分似是冬日里融在茶碗里尚未化尽的冰碴:
“锦缡今儿个这支舞,便先压着,除夕宴上,什么时候贵人来了,什么时候再上台——我今儿个,就把话摊开了摆在明面上!”
“不管过往将来,如今身处这春江楼里的,无一不是苦命人。”
“你们要是有能力有本事,能从这火坑里跳出去,我冯春娘一概不拦着,怎么着都是一条出路,也是一条活路,总比这一身肉皮囊烂在这风尘地里来的强。”
说到这时,春娘面上唇角的线条愈发冷厉:“但能不能让人把你从这腌臜地方给拉出去,就得凭你们自个儿的本事。凡事做之前,先问问自个儿,能不能做到最好,再问问自个儿,那多情薄幸的男人,凭什么就非得要你一个人不可?凭什么?”
“今年年底除夕宴上的候场,我便定了锦缡。一来,她年纪摆在这,二来,我也想看看,你们这里头准备的,可能有比锦缡更好的——若是有,我便让她压了今年除夕宴的轴又如何?”
“也毫不避讳的跟你们说,这除夕宴总是少不了那些个天南地北的豪商巨贾,说不得也有那些个游戏人间的官宦子、浪荡儿。机会,我就放在这,可这机会你们能不能抓住了,就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一时间,整个乐坊楼子里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