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管仲病中论相41(1 / 2)
话说里克原本打算奉迎公子重耳,可重耳推辞不肯就位,夷吾又用重礼请求回国,所以里克只得跟随众人行事。谁知道惠公即位之后,之前答应给的田地,一分一毫都不给,又任用虢射、吕饴甥、郤芮这一帮人,把先朝的旧臣一概疏远,里克心里已经不服气了。
等到他劝惠公把土地给秦国,明明是公道话,郤芮却反说他是为自己打算,里克非常生气,憋了一肚子气,敢怒却不敢言。出了朝堂门,脸色之间,不免流露出怨恨不满的意思。等到丕郑父出使秦国,郤芮等人担心他和里克有阴谋,私下派人窥探,郑父也顾虑郤芮等人派人监视,于是不告别里克就走了。里克派人邀请郑父说话,可郑父已经出城了,里克亲自去追,没追上就回来了,早有人报告给了郤芮。
郤芮求见惠公,上奏说:“里克说您夺了他的权,又不给他汾阳的田地,心怀怨恨。现在听说丕郑父出使秦国,他自己驾车去追,这里面肯定有阴谋。我一向听说里克和重耳关系好,您能即位不是他的本意,万一他和重耳里应外合,怎么防范呢?不如赐死他,来杜绝后患。”
惠公说:“里克对我有功劳,现在用什么理由杀他呢。”
郤芮说:“里克杀了奚齐,又杀了卓子,还杀了顾命大臣荀息,他的罪大了。念在他帮助您回国即位的功劳,那是私人的功劳。讨伐他弑君的罪行,这是公义。英明的君主不会因为私人的功劳而废除公义,我请求奉您的命令去讨伐他。”
惠公说:“大夫去吧。” 郤芮于是到了里克家,对里克说:“晋侯有命令,让我转达给您。晋侯说:‘没有你,我不能即位,我不敢忘记你的功劳。虽然这样,你杀了两个国君,杀了一个大夫,做你的国君可太难了。我奉先君的遗命,不敢因为私人的功劳而废除大义,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里克说:“不废除旧的,国君怎么能兴起呢?想要给人加罪,还怕找不到理由吗?我听命令就是了。”
郤芮又逼迫他。
里克于是拔出佩剑跳到地上大喊:“天啊,冤枉啊!忠心却获罪,死了要是有知,有什么脸去见荀息呢?” 于是自刎而死。郤芮回去报告惠公,惠公非常高兴。有个叫髯仙的人写了首诗:
才进入夷吾就遭受兵祸,当初为什么不死在申生那里?
才知道中立不是好办法,比不上荀家有好名声。
惠公杀了里克,很多大臣都不服气。祁举、共华、贾华、骓遄等人,都口出怨言,惠公想杀了他们。郤芮说:“丕郑父在外面,要是杀太多人,会让他起疑心有叛乱的心,不行。您暂且忍着!”
惠公说:“秦夫人有话说,拜托我好好照顾贾君,把公子们都接纳回来怎么样?”
郤芮说:“公子们谁没有争位的心,不能接纳,好好照顾贾君,来报答秦夫人就行了!”
惠公于是去见贾君。当时贾君容貌还没衰老,惠公忽然动了淫心,对贾君说:“秦夫人嘱咐我和你欢乐,你不要拒绝!” 就去抱住贾君,宫女们都笑着躲开了。贾君害怕惠公的威严,勉强顺从了。
事情结束后,贾君流泪说:“我不幸没能为先君守节到最后,现在又失身给您,我的身体不值得可惜,只求您为故太子申生洗刷冤屈,我能回复秦夫人,来赎我失身的罪过。”
惠公说:“那两个小子已经被杀了,先太子的冤屈已经洗刷了!”
贾君说:“听说先太子还草草葬在新城,您一定要迁坟给他立谥号,让冤魂能安息,这也是国人对您的期望啊!”
惠公答应了,就命令郤芮的堂弟郤乞,去曲沃选地方改葬,让太史商议谥号,因为他孝敬,谥号叫 “共世子”,再让狐突去那里设祭告墓。
先说郤乞到了曲沃,另外制作了衣服、棺材和冥器木偶之类的,非常整齐,挖起申生的尸体,脸色像活着的时候一样,但臭味难闻,干活的人都捂着鼻子想吐,使不上力气。郤乞焚香再拜说:“世子活着的时候干净,死了却不干净吗?要是不干净,不是世子的问题,希望不要惊吓众人。” 说完,臭气立刻消失了,变成了奇异的香味。于是重新入殓入棺,葬在高原上,曲沃的人空城来送葬,没有不流泪的。
葬了三天后,狐突带着祭品来了,按照惠公的命令设位祭奠,在墓上题字:“晋共太子之墓。”
事情结束后,狐突正想回国,忽然看见旌旗对对,戈甲层层,簇拥着一队车马,狐突不知道是谁,匆忙想躲避。只见副车上有一个人,须发斑白,穿着官服拿着笏板很整齐,从容下车,走到狐突面前,作揖说:“太子有话要和您说,请国舅移步。”
狐突看他,是太傅杜原款。恍惚中忘了他已经死了,问:“太子在哪里?”
原款指着后面的大车说:“这就是太子的车了!”
狐突就跟着到了车前。看见太子申生戴着冠缨佩着剑,就像生前一样,让驾车的人下来引狐突上车,对他说:“国舅也想念申生吗?”
狐突流泪回答说:“太子的冤屈,路上的人,没有不悲伤流泪的。我是什么人,能不想念吗?”
申生说:“上帝可怜我仁孝,已经任命我为乔山的主了。夷吾对贾君无礼,我讨厌他不干净,想拒绝给他下葬,又怕违背众人的意思就罢了。现在秦君很贤明,我想把晋国给秦国,让秦国人供奉我的祭祀,舅舅觉得怎么样?”
狐突回答说:“太子虽然讨厌晋国国君,但百姓有什么罪呢?而且晋国的先君有什么罪呢?太子舍弃同姓的人而向异姓的人求食,恐怕违背仁孝的品德啊。”
申生说:“舅舅说得对,但是我已经向上帝上奏了。现在要再上奏,舅舅暂且留七天,新城的西边有个巫师,我会托他来回复舅舅的!”
杜原款在车下喊:“国舅可以告别了。”
拉着狐突下车,狐突失足跌倒在地上,车马一下子都不见了,狐突发现自己躺在新城外的馆舍里。心中大惊,问左右的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左右的人说:“国舅祭奠结束后,焚烧祝词祭神,忽然倒在席子上,叫不醒,我们把您扶到车里,载到这里休息,现在幸好没事!”
狐突心里知道是梦,暗暗觉得奇怪,不跟别人说,只推说生病,留在车外的馆舍里。
到了第七天未申之交的时候,门人报告:“有城西的巫师求见。” 狐突命令召进来,预先让左右的人退下等着。
巫师进来见了狐突,自己说:“一向能和鬼神通话,现在有乔山主,是晋国的故太子申生,托我传话给国舅:‘现在已经再次上奏上帝,只是羞辱他的身体,杀了他的后代,来表示惩罚他的罪过而已,不会危害晋国。’”
狐突假装不知道,问:“惩罚的,是谁的罪过?”
巫师说:“太子只是让我传话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事。”
狐突命令左右的人用金帛酬谢巫师,告诫他不要乱说。巫师叩谢后离开了。
狐突回到晋国,私下和丕郑父的儿子丕豹说了这件事。丕豹说:“国君的举动乖张,肯定不会有好结果。拥有晋国的,大概是重耳吧?”
正说着,门人来报:“丕大夫出使秦国已经回来了,现在在朝廷复命。”
两人于是各自分别回家。
却说丕郑父和秦国大夫冷至,带着几车礼物,到晋国回访,走到绛城郊外,忽然听说了诛杀里克的消息。郑父心里疑虑,想转回秦国,再商量商量,又想到儿子丕豹在绛城,“我一走,肯定会连累豹。” 因此去留两难,犹豫不决,恰好遇到大夫共华在郊外,就邀请他见面。郑父询问里克的缘由,共华一一叙述了。郑父说:“我现在还能进城吗?”
共华说:“和里克共事的人还很多,像我也在其中,现在只杀了里克一个人,其他人都没波及,何况您出使秦国,如果装作不知道就行了,要是害怕而不进城,就是自己承认有罪了。”
郑父听从了他的话,就催车进城,郑父先复命完毕,引进冷至朝见,呈上国书礼物,惠公打开信看。信上大概说:
晋国、秦国是甥舅之国,晋国的土地,就像秦国的土地一样,各位大夫也都忠于自己的国家。我怎么敢说一定得地,来伤害各位大夫的义气,只是我有边境的事,想和吕、郤二位大夫当面商议。希望他们能尽快来,来满足我的期望。
信的末尾又有一行字:“原地券归还。”
惠公是个见识短浅的人,看见礼物丰厚,又交还地券,心里很高兴,就想派吕饴甥、郤芮去回复秦国。
郤芮私下对饴甥说:“秦国使者来,不是好意,他们礼物重话说得好听,大概是引诱我们,我们要是去了,肯定会被他们劫持来要地。”
饴甥说:“我也料到秦国对晋国的友好,不会到这个地步,这一定是丕郑父听说里克被杀,自己害怕不免于难,和秦国一起谋划这个事,想让秦国人杀了我们然后作乱罢了。”
郤芮说:“郑父和里克,是同功一体的人,里克被杀,郑父怎么能不害怕?您的猜测是对的,现在群臣大半是里克、丕郑父的党羽,如果郑父有阴谋,肯定还有同谋的人,暂且先打发秦国使者回去,然后慢慢观察。”
饴甥说:“好。”
于是就对惠公说,先打发冷至回秦国,说:“晋国还不稳定,等两位大臣有空了,就会去。”
冷至只好回秦国。
吕、郤二人派心腹每天晚上趴在丕郑父的门口,观察动静,郑父见吕、郤一点行动都没有,就秘密邀请祁举、共华、贾华、骓遄等人,晚上到他家议事,五更才回去。
心腹回报看到的情况,郤芮说:“这些人有什么难决定的事?肯定是谋反。” 于是和饴甥商量,派人把屠岸夷叫来,对他说:“你大祸临头了,怎么办?”
屠岸夷大惊说:“祸从哪里来?”
郤芮说:“你以前帮助里克杀了幼君,现在里克已经伏法,国君要讨伐你,我们因为你有迎立的功劳,不忍心看你被杀,所以来告诉你。”
屠岸夷哭着说:“我就是个有勇无谋的人,听人驱使。不知道罪在哪里。只求大夫救我。” 郤芮说:“国君的怒气不可解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逃脱灾祸。” 屠岸夷就跪下问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