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管仲病中论相41(2 / 2)
郤芮慌忙扶起他,秘密告诉他说:“现在丕郑父和里克一伙,有迎立重耳的心思,和七舆大夫阴谋作乱,想赶走国君迎接重耳。你要是假装害怕被杀,去见郑父,和他一起谋划。要是能完全了解他们的情况,先去告发,我就把答应给郑父的负葵的田地,割三十万亩来酬谢你的功劳,你还会被重用,又有什么罪值得担心呢?”
屠岸夷高兴地说:“我死了又能活了,这是大夫的恩赐啊。敢不尽力,只是我不善于言辞,怎么办?”
吕饴甥说:“我会教你。”
于是就拟了问答的话,让屠岸夷熟记。
这天晚上,屠岸夷就去敲丕郑父的门,说有秘密的事。郑父借口喝醉了睡觉,不和他见面。
屠岸夷守在门内,夜深了还不走,郑父才请他进去。
屠岸夷一见到郑父,就下跪说:“大夫救我一命。”
郑父惊讶地问原因,屠岸夷说:“国君因为我帮助里克杀了卓子,要杀我,怎么办?”
郑父说:“吕、郤二人当权,为什么不求他们?”
屠岸夷说:“这都是吕、郤的阴谋,我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求他们有什么用?”
郑父还是不太相信,又问:“你想怎么样?”
屠岸夷说:“公子重耳仁孝,能得人心,国人都愿意拥戴他为国君。而且秦国人讨厌夷吾背弃约定,也想改立重耳,要是能得到大夫的亲笔信,我连夜去送给重耳,让他联合秦国、翟国的人,大夫也纠集故太子的党羽,从中起事,先杀了吕、郤的头,然后赶走国君迎接重耳,没有不成功的。”
郑父说:“你的意思不会变吧?”
屠岸夷就咬下一个手指出血,发誓说:“我要是有二心,就让全族被杀。”
郑父这才相信他。约定第二天三更,再会面商议。
到了时间,屠岸夷又去了。祁举、共华、贾华、骓遄都已经先在那里了,还有叔坚、累虎、特宫、山祈四人,都是故太子申生门下的,和郑父、屠岸夷一共是十人,又对着天歃血,共同扶持公子重耳为国君。后人有诗说:
只怀疑屠岸夷来求救,谁知道是吕郤的阴谋?
强中更有强中手,一个人行诈九个人危险。
丕郑父款待众人,都喝醉了才分别。屠岸夷私下回报郤芮,郤芮说:“你说的没有证据,一定要得到郑父的亲笔信,才能定罪。” 屠岸夷第二天晚上又到郑父家,要他的亲笔信去迎接重耳,郑父已经写好了,信的后面署名,一共是十个人,其中九个人都先有花押,第十个是屠岸夷。屠岸夷也请求用笔写了花押。郑父封好信,交给屠岸夷,嘱咐他:“小心在意,不要泄露。”
屠岸夷得到信,如获至宝,直接跑到郤芮家,呈上给郤芮看。郤芮就把屠岸夷藏在家里,把信藏在袖子里,和吕饴甥去见国舅虢射,详细说了情况:“要是不早点除掉他们,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虢射晚上敲宫门,见了惠公,详细说了丕郑父的阴谋:“明天早朝,就可以当面质问他的罪,用这封信做证据。”
第二天,惠公早朝,吕、郤等人预先在墙壁的帷幕里埋伏了武士。百官行礼完毕,惠公召来丕郑父问:“听说你想赶走我迎接重耳,我敢问你的罪。”
郑父正想辩解,郤芮仗剑大喊:“你派屠岸夷带着亲笔信去迎接重耳,多亏我们国君洪福齐天,屠岸夷已经被我们在城外等着抓住了,搜出了这封信。同谋一共是十个人,现在屠岸夷已经招供了,你们不用辩解了!”
惠公把原信扔在案下,吕饴甥拾起,按信上的名字叫人,命令武士擒下。只有共华请假在家没到,另外派人去抓。在场的八个人都被杀掉。
共华说:“丕大夫入朝,我确实劝过他。让人陷入死地,自己却独自活着,不是大丈夫所为。我不是不爱惜生命,只是不敢辜负丕大夫啊。” 于是不等抓捕的人到,就快步赶到朝廷请求处死,惠公也杀了他。
丕豹听说父亲被杀,飞奔到秦国逃难,惠公想把里克、丕郑父等大夫的家族全部杀光。郤芮说:“罪人不应该牵连到他的妻儿,这是古代的制度;惩罚作乱的人,足以警示众人了。何必杀太多人,来让众人害怕呢?”
惠公于是赦免了各个家族不杀,提升屠岸夷为中大夫,赏赐给他负葵的三十万亩田地。
却说丕豹到了秦国,见了秦穆公,趴在地上大哭。穆公问他原因,丕豹把他父亲起初的谋划,以及被害的缘由,详细说了一遍,于是献策说:“晋侯违背了秦国的大恩,却计较国家的小怨,百官惊恐,百姓不服,如果用少量军队去讨伐,他的众人一定会内部崩溃,是废是立就看您的意思了。”
穆公问群臣,蹇叔回答说:“按照丕豹的话去讨伐晋国,这是帮助臣子讨伐国君,在道义上不行。”
百里奚说:“如果百姓不服,肯定会有内部变故,您暂且等他们变故再谋划。”
穆公说:“我也怀疑这话,他一下子杀了九个大夫,难道众人的心不依附他,还能这样做。况且军队没有内应,能一定成功吗?”
丕豹于是留在秦国做大夫。
这时是晋惠公二年,周襄王三年。
这一年周王子带,用贿赂结交伊、雒的戎人,让戎人攻打京城,而自己在中间接应。戎人于是入侵,包围了王城,周公孔和召伯廖全力坚守,王子带不敢出来和戎人军队会合。襄王派使者向诸侯求救。
秦穆公、晋惠公都想结交周王,各自率领军队讨伐戎人来救周,戎人知道诸侯的军队到了,焚烧抢掠东门后离去。
惠公和穆公见面,脸上有惭愧的神色。惠公又接到穆姬的密信,信中数落晋侯对贾君无礼,又不接纳公子们,很多不对的地方,让他赶紧改正以前的错误,不要失去以前的友好关系。惠公于是有了怀疑秦国的心,急忙班师回朝。丕豹果然劝秦穆公夜里袭击晋军。
穆公说:“一起为了救周王而来这里,虽然有私人恩怨,也不能动手。”
于是各自回到自己的国家。
当时齐桓公也派管仲率领军队救周。听说戎人军队已经撤退,就派人质问戎主,戎主害怕齐国军队的威严,派人道歉说:“我们这些戎人怎么敢侵犯京城?是你国的甘叔招我们来的。”
襄王于是驱逐王子带,王子带逃到齐国。戎主派人到京城,请求罪过求和,襄王答应了,襄王追念管仲帮助确立周王地位的功劳,现在又有调和戎人的功劳,于是大宴管仲,用上卿的礼节对待他。管仲推辞说:“有国、高二位在,我不敢当。” 再三谦让,接受了下卿的礼节后回去。
这年冬天,管仲生病,桓公亲自去探望他。看见他非常瘦弱,就握住他的手说:“仲父的病很重了,万一不幸起不来了,我把政事交给谁呢?”
当时宁戚、宾须无先后都死了,管仲叹气说:“可惜啊,宁戚!”
桓公说:“除了宁戚,难道就没有人了吗。我想任用鲍叔牙,怎么样?”
管仲回答说:“鲍叔牙,是个君子。虽然这样,不能让他执政。他这个人善恶分得太清楚。喜欢好人可以,厌恶坏人太过分,谁能受得了。鲍叔牙看见人的一个坏处,终身不忘,这是他的短处。”
桓公说:“隰朋怎么样?”
管仲回答说:“差不多可以。隰朋不耻下问,在家也不忘公事。” 说完,感慨地说:“天生隰朋,是为了给我做口舌的。我死了口舌怎么能独自存在。恐怕您任用隰朋不能长久啊。”
桓公说:“那么易牙怎么样?”
管仲回答说:“您就是不问,我也要说。那易牙、竖刁、开方三个人,一定不能亲近。”
桓公说:“易牙煮了他的儿子,来满足我的口腹之欲,这是爱我胜过爱他的儿子,还可疑吗?”
管仲回答说:“人之常情没有比爱儿子更甚的。他连儿子都忍心煮了,对您又有什么不忍心的呢?”
桓公说:“竖刁自己阉割来侍奉我,这是爱我胜过爱他自己的身体,还可疑吗?”
管仲回答说:“人之常情没有比身体更重要的,他连身体都忍心残害,对您又有什么不忍心的呢?”
桓公说:“卫公子开方,放弃他千乘之国太子的地位,来做我的臣子,是因为我的宠爱。他父母死了都不回去奔丧,这是爱我胜过爱他的父母,没什么可疑的了!”
管仲回答说:“人之常情没有比父母更亲的,他连父母都忍心抛弃,又怎么会对您有真心呢。而且千乘之国的封地,是人们很大的欲望。他放弃千乘之国来投奔您,他所期望的肯定比千乘之国更大。您一定要远离他们,亲近他们一定会祸乱国家。”
桓公说:“这三个人,侍奉我很久了。仲父平时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呢?”
管仲回答说:“我不说,是为了迎合您的心意。比如水,我作为堤防,不让它泛滥。现在堤防去掉了,将会有横流的祸患,您一定要远离他们。”
桓公默默无言地回去了。毕竟管仲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