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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守将,镇北大将军兼北疆都督阮信,携部将十余人立于田边,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家将阮七折了几枝麦穗递到阮信手上,阮信一一捻开,不出意料,俱是空穗。
如今处暑已过,麦子却不打穗,眼瞅着就到秋收,只怕今年的收成不足往年的十分之一。
北地严寒,一年中有半年是冬天,庄稼只能收这一季。这些年朝廷税赋名目繁多,平头百姓家里难有余粮,又赶上这么个年景,教他们怎么活?
只怕入秋之后,会起流民盗匪。
北疆要乱。
阮信长叹,沉声问阮七,“军粮还有多少?”
“回大将军,军粮倒是充足,够将士们吃上半年。”
“只是……”阮七沉吟半晌,方道:“只怕朝廷那边……”
阮信知道他要说什么,挥手打断,“不必多言。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各部粮饷缩减至三分之二,秋分后缩减至一半。军粮留出半数,以备灾荒。”
阮七得令,不再多言,然而面露忧色,其余部众莫不如此。
须知大将军爱兵如子,从不克扣粮饷,便是与北戎战事最艰难的几年,朝廷严旨申斥“耗资巨万,劳民伤财,临阵畏战,养匪自重”,大将军亦是顶着天大的压力,以项上人头作保,替弟兄们争取到了过冬的粮草。
其时胜负未分,帝心难测,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上下打点之艰难、低声下气之折辱,个中滋味,自是不必细说。
如今大将军提出缩减粮饷,可谓是破天荒头一遭。
阮信怎能不知部下心中所想,心中亦觉酸楚。弟兄们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在北地吹了十几年寒风,方才换来这几年太平。
朝廷下发的粮饷经层层盘剥,到将士们手中止余五成,余下的都是兄弟们开荒垦边自己种的,如今又要从他们口中省粮,让他们饿着肚子戍边守防,大丈夫心中何安!
思虑至此,阮信眸光微凝,越众看向众人中气质超拔、眉宇轩昂的长子,语气坚定,“青时,你去替为父草拟一封奏折,言明凉州境况,请求朝廷免了今年的税赋,再从别处筹些粮草,以助我凉州度此难关。
阮青时早就料到父亲会做这样打算,朗声应是,并不多言。
阮七看了他一眼,与余下部众齐齐跪下,口称不可,求阮信收回成命。
谁人不知,如今朝廷与凉州关系微妙,去岁几次小题大作、严辞申斥,已显露出敲打之意,如今将军这封折子递上去,安知不是个“狡兔死、走狗烹” 的由头?
“大将军,我等情愿挨饿,也不愿看到凉州惹祸上身!”
“大将军,当年打北戎的时候,风雪里行军十几天,谁没吃过树皮、啃过草根?没道理太平时日就吃不得了!”
“就是,何况不过是粮饷减半,只要是跟着大将军,弟兄们就是不吃不喝也情愿!”
“请大将军收回成命!”
……
日已西沉,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阮信南望京师,但见江山万里,残阳如血。
夕照映出他眉宇间深镌的纹路,那是北地如刀的朔风一笔一画刻下的。倘若青史有知,写在竹简上的故事是否也会如岁月流逝般初心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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