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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浩思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老老实实躺在客栈里,仔细回忆有没有哪块银子不同寻常。
不过待他想出端倪,那已经是李时居和李时维找出妖书案真相的时候了。
此为后话。
如今李时居正匆匆赶往长宁街风月馆,这次行动她坚持没带任何帮手,一路上都在疯狂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风月馆风月馆,自然是风月场所,李时居两世为人,这等风花雪月的消遣地儿却从未踏入。
好在上辈子古装电视剧看了不少,也算攒了点经验值。对里面各色各样的漂亮小姐姐很是向往,但若真要她走进去,还是免不了露怯。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她已经打扮成了寻常年轻男子的模样——
若是被香香软软的小姐姐们调戏一番,拉入房中,只要大大方方地解衣展示一番——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女扮男装不过是为了出门玩耍方便。
难道小姐姐们还会拉着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共赴巫山吗?
带着一点兴奋、一点紧张,李时居站在风月馆装饰着轻纱帐幔的大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步迈入馆中。
华灯高耀,凤管声和,和风扑面,软玉绕梁,酒浆果物皆铺排上桌,厅堂里坐满了宾客。
听曲儿的、喝酒的、看戏的,仿佛早上六点半的菜市场一样热闹。
一群群衣着华丽的姑娘像游鱼一样,盈丽地晃着腰肢,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
她们的任务,就是为宾客们奉上京城最时新的、来自西域的葡萄酒。
莹白皓腕往男人的肩头一搭,带着香气琉璃酒杯往唇边一送,一杯价值千金的酒水便被宾客无知无觉饮入腹中。
男人们被哄得心甜意洽,姑娘们则赚得盆满钵满。
只剩下李时居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这样的富贵温柔乡,难怪沈浩思完全记不得把钱花在哪儿了。
不过沈同志觉悟颇高,还是给他们透露了一点线索。
——比如他最喜欢的舞姬名叫香薇,每回来风月馆都是为了她。
只不过呢,这位香薇姑娘是风月馆头牌,不是什么人都能见上一见、拉拉小手说说话的。
按照沈浩思的说法,风月馆的客人如果有幸能与她共度良宵,一掷千金也不算稀奇。
至于沈浩思和香薇姑娘共度了多少回良宵,无论李时居如何逼问,他是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了。
李时居站在廊柱后面观察片刻,拉了个路过的小侍女,万分不舍地从袖子里抠出一点碎银递上去,“请问香薇姑娘在哪呀?”
小侍女一把收了钱,困惑地打量她一眼,朝台上努了努嘴,“喏,正在台上跳水仙步的那位便是了。”
李时居不由换了个高处,认真朝台上眺望。
——这香薇姑娘,可真是别有一番风流蕴藉。
美自然是美的,但也没到惊为天人的地步,只不过这风月馆人人都穿罗裙纱衣,她却是一身团花青缎襕袍,手持折扇,打扮得宛如一位翩翩佳公子一样。
额上系着红绑带,腰间系玄青缎带,通身只有青红二色,将蜂腰猿背的身段儿尽数凸显。
再加上乌浓的头发用红锦带高高竖起,分明对照,愈发衬出好一张唇红齿白、见之不俗的脸庞。
不过最香艳的地方,还在于那衣角却比寻常的袍子短了几寸,底下赤着一双玲珑白腻的脚,舞步翻飞。
“也不怪你。”小侍女端着酒杯路过,解释道,“最近国子监出了几篇好文章,引得世人皆赞,香薇姑娘也是一时兴起,非要扮作监生模样跳舞,供大家取乐。”
李时居瞬间觉得有些汗颜,看来坊间玩得挺花,拿文人寻开心毫不手软。
不过香薇姑娘跳完这支舞,便匆匆下台,声告要换一身衣裳。
那更衣化妆的屋子里想来是没有人的,李时居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趁无人留意她,便蹑手蹑脚地向后台溜去。
门后有重重幔帐,她撩开一点缝隙偷看,那后堂中人影幢幢,似乎有好几个姑娘正在梳妆。
不及多看,香粉味儿已铺了满头满脸,李时居捏着鼻子,差点儿忍不住打出个巨大的喷嚏。
于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却撞向一方又坚实又柔软的事物上。
身后竟有人么!
一点温热的气息绕过耳后,李时居慌张地回头一望,那人不是旁人,竟是她在这个时空中最熟悉的一张脸!
她的老师、尊贵的三殿下陈定川,此刻正深深蹙起眉毛,用不敢置信的口气问她——
“你不去复习功课,竟然到这里鬼混……李时居,你是疯了吗?”
李时居连连摆手:“我是来找人的。”
把心中那一瞬间冒头的绮思压下去, 她郑重其事地盯着陈定川的眼睛,压低了嗓子道,“时维表兄让我替他来办点事。”
陈定川听完她的回答, 不置可否, 指了指过道对面的一处露台。
她明白他的意思,此处与歌姬舞姬梳妆的厢房仅隔了几道帘幕, 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时居默默叹了口气, 回头望一望帘幕那边, 只能暂时将找香薇姑娘的事情放下,先应付完眼前的棘手难题,老老实实跟三殿下解释清楚。
亦步亦趋地走过去, 她发现越是奢靡的场馆, 装饰上往往越讲究清雅。
露台临着中庭, 庭中挖了方水池, 自馆外引来一泓清泉, 乱石砌成周遭一圈,颇有古韵。
站在栏杆边,还能看见汪汪清水中还有几尾金红的鲤鱼, 正惬意地吃水面上的浮萍。
李时居心头一跳, 猛地想起上回在皇宫,以自己真实身份和陈定川交谈的场景。
她耳根有些烫,好在陈定川没留意, 只是淡声道, “李时维让你来风月馆找谁?”
大概是因为知晓陈定川是未来皇帝, 人品公正, 李时居没怎么犹豫,坦荡荡道:“我找香薇姑娘。”
“哦?”陈定川一挑眉毛, 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瞥了眼厚重的帘幕,稍霁的脸色又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顿了顿,他道:“你是头一回来么?香薇姑娘不见生人。”
不等李时居回答,他又飞快地扫视她的衣着,“穿成这副模样,若是方才走进去,也会被轰出来的。”
李时居低低“啊”了一声。
她不是听不出来,陈定川语调里有一种隐含的不痛快,也不知道是怎么惹到他了。
至少去年都蛮好的,在国子监里对着旁人时也总是温和宽容,不负他三殿下的端方美名。
偏偏翻过年后,她的存在就好像不一样了,尽管崔靖一再保证,三殿下对她没有任何负面印象。
可李时居心里着实害怕,再怎么放纵,也会时常提醒自己——这位可是未来的皇帝陛下!要更加寸步留心,争取让他产生一点好感。
她缓了口气,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问:“您怎么那么清楚?难道三殿下也经常来吗?”
陈定川慢吞吞地理着衣袖,“有时朝臣宴请……也会在此地应酬。”
他小心地用余光捕捉李时居的神情,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别样的滋味。
没想到她却将眼睛瞪得更大了,黑色的瞳孔深处是直白的欢喜,“那老师您一定和香薇姑娘很熟吧!能不能麻烦您引荐一下!”
瞧瞧,他算是摸清楚了李时居的脾性,人前人后都唤他一声冰冷冷的殿下,唯有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腆着脸,一口一个“老师”。
其实李时居并没有刻意跟他生分的想法,只是在她的认知中,往后她是要做帝师的,是要让未来的皇帝陛下毕恭毕敬向她这个老师请教的。
反正将来身份调换,还得刻意改称呼,为了那时候改得顺溜,不如从现在就多叫殿下少叫老师,提前在彼此心中淡化师生关系这个思维定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