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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望一眼,有好几步的距离,再加上自己出匕首前确认过,四周无人——应当是,没有听见的吧……
不过陈定川从江南回来,李时居还是很开心的。
她忙换上一副欢欢喜喜的笑脸,迎上去道:“殿下回来啦!”
陈定川却和往常不一样,李时居也不知道他在车上得到了什么好消息,总之一改先前冷漠的状态,眼底又恢复了那层她刚认识时的温润笑意。
“回来了。”他抿了抿唇,唇角带着压不下去的弧度,有一种少年人的孟浪,看得李时居疑窦百出。
三殿下这模样,是在江南遇见心爱的姑娘了吗?
——才十多天,会不会……太快了些!
她脸上带着不确定的微笑,虽然眼前人她念叨了许久,但是眼下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反正先前准备了好些要请教的问题,正琢磨着挑哪一个当开头好时,她却看见他左手牵起衣袖,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掌心向上,俨然是索取的动作。
李时居愕然地愣在原地,这是几个意思?
是要把自己的手也搭上去吗?还是应该把书箱里前几日写完的文章交给他批阅?
陈定川似笑非笑地叹了声,有种淡淡的温情围绕。
这些轮到李时居不好意思了,总不能让尊贵的三殿下一直把手这么空落落举着,多伤面子啊。
但是公然同学生牵手,难道不算自己唐突了这位光风霁月的王公吗?
犹豫不决向来不是她的风格,鼓足了勇气,她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正要放入他手心时,却听见崔靖从车上探出半个身子,嚷道:“李时居,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三殿下生辰啊!”
李时居呆了呆。
她记得去年今日,她请求成为陈定川的门生,那日他们一起在天香酒楼吃饭,她送了他一枚写着“任尔东西南北风”的铜印做拜师礼兼生辰礼,并在心中按按立誓,以后陈定川的生辰,她都要陪他一起过。
只是这段十日忙于准备升学考,还真把这顶顶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她忙把手收了回来,好在陈定川也正好放下胳膊,倒也没觉得难堪。
“我还想着,时居应当会给我准备生辰礼。”陈定川踅过身,佯佯踱开去。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听见陈定川说话了,李时居觉得他念出她名字的末两个字,口齿清晰,音调平和,有一种温润而别致的美感。
李时居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小声说当然,“我没想到殿下您今儿就回来了,所以没带在身上……”
陈定川没怀疑她话中真伪,好脾气地笑笑说:“现在回去拿吧,今晚我在川庐别业设宴,薛瑄也在,许久没见了,不如你也来吧。”
也不等李时居说好,他转过身,广袖一振,轻雅如闲云野鹤般,登上青幔马车。
崔靖拎起马绳,咕哝道:“明明说好加上薛瑄咱们三个人吃饭,我还特意请了御厨来,再说也只买了三人份的菜啊……”
川庐别业离贡街并不远,也与李时居家顺路,崔靖小小的脑袋瓜并不能想明白,为何殿下又一次不带李时居同行。
不过身后车厢内却传来闷闷的说话声。
“……你同薛瑄说,改日再聚。”
“啊?”崔靖觉得莫名其妙。
“还有,等下你也找个借口,去楼下待着。”车内人慢悠悠道,“……我同李时居有话要说。”
他摊开手心,掌心中竟然破天荒地,沁出了一点手汗。
自忖什么场面都见过, 早就到了波澜不惊的年纪, 但方才面对李时居,伸出自己的右手时,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
好在李时居没把手放上来, 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短暂而炽热的失态。
是的, 堂堂光风霁月的三皇子陈定川也会失态,尤其是在他走到国子监附近,听见李时居正言之凿凿地告诉别人, 她就是女儿之身的时候。
难怪每每面对李时居时, 自己总觉得甜蜜而恍惚。
扰了他许久的困惑终于得到解答, 只可惜他来得晚了一步, 她先前同那人说了什么, 自己并没有听到。
回过神来时,陈定川害怕自己的察觉给李时居带来不便,忙转身往远处的马车走去。
是以李时居三番两次查看周边, 竟没发现陈定川险些撞破她全部的秘密。
终于知道她不是男儿郎, 陈定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惊喜,是错愕,是悸动, 更是不舍, 是害怕。
她这样的姑娘, 有种他从没见过的生动鲜活。
或许那点超出师生之外的别的感情早就悄悄萌芽了, 因为是有生之年的头一次动心,所以他竟一直未曾察觉。
而她那一句话, 仿佛将他整个灵魂,整个春天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思给撞了出来。
陈定川撩开窗帘,望着前面一路小跑进仁福坊小院的纤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吗?
宫内党争波谲云诡,他也不知道事情将会如何发展下去。
但是他想尽一切力量,给这个聪慧而大胆的姑娘足够的尊重。
在宫中斗争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在她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持住从前的平和师生关系,隐忍和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那厢李时居顶着初夏久不退却的余热,一头冲进了竹林掩映的小院。
晚风从矮墙上吹过水井,带来一丝温润的清凉,她把肩头书箱卸下来,交给枫叶,然后抱起脚边的雪宝,撸着柔软的猫肚皮,蹬蹬走上二楼。
送什么给三殿下才好呢?
时间太短,仁福坊离长宁大街又挺远,就算她一路跑过去,最有名气的那几家店铺也要关门谢客了。
那可是尊贵的三殿下,不是随便在街上买个玩意儿就能打发的。
去年的铜印虽然称不上金贵,却也是当时的自己所能送出的最贵重的礼物。
而且还让工匠刻上“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诗句,称得上别出心裁。
何况她也不是去年的李时居,手头早就没那么拮据了。
上辈子的送礼经验给了不少灵感,李时居把雪宝放在榻上,然后对着博古架开始沉思——
最能代表送礼者心意的无价之宝,自然是亲手制作的物品。
最好能跟去年送的礼物有个联动,在大方得体的同时,不失本身的实用性。
李时居的目光停留在博古架上的一个锦盒上,眉头一挑,响亮地打了个响指。
那盒子里装着一块荣宝斋的印泥,是她采购日常使用的文房四宝时,随手添置的物品。
尽管如今家底颇丰,但李时居也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笔墨纸砚这样的消耗品,她最看重性价比,是以所用之物都很寻常。
而荣宝斋是京中名气最大的文房铺子,所谓差生文具多一点不假,国子监中那一拨成绩平平但家境不俗的监生是此店最大的客户群体。
如果不是那天霍宜年非要进荣宝斋闲逛,李时居也不会买下这块包装精美的印泥。
想到霍宜年,她又有点儿唏嘘,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她把印泥连带锦盒一并取下来,一点若隐若现的香味从鼻尖飘过,引得李时居差点儿打了个喷嚏。
她忍住鼻子里痒痒的冲动,向四周张望一番,恰好看见妆台前摆了一个宣窑瓷盒,里面盛着紫茉莉和玫瑰调和的胭脂膏。
荻花一直嫌弃市面上卖的都不干净,成张的棉胭脂,用起来颜色也不均匀。
她闲来无事时,根据李时居从《红楼梦》里学来的贾宝玉牌胭脂方子,将几种花瓣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忙活半个月,就得了这一盒胭脂膏子。
东西自然是极好,鲜艳异常,清香扑鼻,只可惜李时居每天灰头土脸往国子监跑,一直没机会用上。
如今文人骚客也流行用胭脂作画,倒是很有些风雅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