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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维抓了抓额角,“你说的我都知道,虽然她不需要旁人心疼,但是一个人再厉害,战场上刀剑可不长眼……”
他猛地转过身,盯着李时居,“我要去漠北,你说爹娘能答应吗?”
李慎和云氏能不能答应,李时居也说不准,不过对于兄长的恋爱脑,她倒是很支持,“反正咱们李家已被朝中党争边缘,京中暂无施展拳脚之处,哥哥想去就去呗,如果能在漠北立个军功,爹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慎抚掌大赞妹妹聪慧,喜滋滋跟李慎和云氏做思想工作去了。李时居自忖京中太平,身上又有功夫,婉拒赵管家的护送,提着灯笼往长宁大街方向走去。
一路穿街过巷,走过晚市拥挤的人潮,天香酒楼里高朋满座,她站在街边,笑着同许掌柜聊了聊最近的生意状况。
然而耳廓一动,熟悉的说话声自脑后飘过。
“……姑娘久等了。”
李时居心头猛跳,转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隔壁临街的茶楼上,陈定川一袭绿袍,站在窗前的案桌边,正遥遥颔首示意。
几步之外,一道鹅黄的身影从暗处显现,料丝灯火光璀璨,照出一张巧笑倩兮的脸来。
咬了咬唇, 李时居脸上显现出犹豫的表情来。
眼前的现实将前几日的暧昧想象打破,她垂下眼,刻意让自己不去看对面的场景。
但是心中又着实好奇, 无论是在原书中, 还是在这一年多来的接触中,陈定川……对待感情很认真, 从来就不喜欢亲近女色, 更没有龙阳之好。
即便在原书中, 他也是到登基之后,才在群臣的劝说下,联姻了一位皇后。
她唤起一目十行·中级技能, 仔细回忆原书——白纸黑字, 说得很明白, 他对那位皇后没有感情, 但足够尊重, 是以后宫中没有其他妃嫔的存在。
天子一心扑在政务上,虽然没有直接提及他们的夫妻生活,但是皇后入宫五年, 没有诞下一位皇子, 并且多有怨言,显然是陈定川不够上心的缘故。
原书写到薛瑄成为帝师,戛然而止, 以至于不少读者在评论区问起了皇嗣问题。
一开始作者无意回答, 直到问得多了, 才在“作者有话说”里解释了一嘴——
大意是陈定川是个将感情看得很重的人, 只想和自己认定的女子诞下爱情的结晶。只是他此生被迫娶了皇后,所以只能对皇后负责, 不会在动心用情,也做好了没有皇储的准备,他会在驾崩前,将皇位禅让给更有能力的人。
至于谁是那个更有能力的人,那就只能让读者自己去幻想了。
许是在原地愣了太久,许掌柜好奇地凑过来,“小公子又不等人,是在想什么呢?”
李时居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指了指隔壁茶楼道:“我在想,那家店门可罗雀,连个招牌都没有,是如何在寸土寸金的长宁街上开这么久的。”
许掌柜笑道:“那家啊,我们管它叫金缕衣,不过这也只是流传在京城王公贵族间的代号,因为它家卖一种叫金缕衣的茶,茶叶昂贵惊人,远超黄金,跟咱们这样迎接天下食客的酒楼不一样,这金缕衣啊,只招待那些最最尊贵的客人。”
李时居讶然,再次抬起头,仔细打量那“金缕衣”。
原身曾听兄长和爹爹说过,只是没想到眼前这间低调的朱楼,便是传闻中的那家茶楼。
李慎和李时维来的次数也不多,他们大抵是来洽谈一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秘辛。
在云氏和李时居面前,不便谈及洽谈的内容,但是对于金缕衣茶楼中的豪奢的一应用度和昂贵的茶水糕点,他们二人每每说起,总是一脸向往的表情。
到底是怎样的销金窟,能叫阅尽千帆的武德侯称赞不已,那个鹅黄的身影,又是什么样的一个姑娘,能让陈定川抛下崔靖,独自前来呢。
而且他们二人偏偏坐在窗口,只要有心往上一望,路过的行人都能看见。
在街边踱了两步,小小地往金缕衣大门处迈了一步,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更好奇了。
她是这么对自己解释的——就算没搞清楚陈定川和那姑娘的关系,来体验一下“金缕衣”,点一杯好茶尝尝,这趟也值了!
咬咬牙,她气势如虹地掀开门帘,踏入楼内。
一进门,却有些懵。
里头的厅堂是华丽的,没怎么点灯,木梁与木梁之间挂着轻罗纱帐,色调黯淡而旖旎,连人的面貌都影影绰绰。
在正直的书生李时居眼中,金缕衣处处布景仿佛聊斋一样鬼魅,生怕拐个弯,就碰上白衣红唇的女鬼。
难怪在这儿能商谈要事呢!要想看清对面的人脸,只能极力往前贴,再大的嗓门儿,在这说话都宛如窃窃私语。
没人招待她,按照记忆的方向,她摸到了楼梯的位置。
上面有断断续续的古琴声,掩去了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
——陈定川和那鹅黄姑娘好像就在二楼。
李时居正要登楼,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来。
“贵客?”小二打量她,“可有差人预订?”
李时居摇头,想了想道:“我是来等人的。”
“哦?”小二语气生硬,“若无引荐,我不能请您……”
他的目光随李时居拿出来的银子一顿。
“五两,够吗?”李时居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正在滴血。
这可是国子监两个月的膏火钱!
就在一年前,她还可以为五两白银通宵抄书呢。
虽然现在已经完全不用为生计发愁,五两的银锭也是她荷包中面值最小的一枚,但是这么白白给出去,着实心痛。
果然钱是世界上最好的通行证,小二的眼都直了,看起人来,也更利索了。
再借着银光打量一眼李时居,嚯!好生清俊的小公子!
虽然衣着简朴了些,但凭着这样的一张脸,也配得上金缕衣的消费水准啦!
更何况,这位公子为人大方,出手阔绰,说不定是哪位白龙鱼服出来体察人情的王公贵族、富商子弟呢!
于是款款让出身来,还要做作地朝上看一眼,才勉强道:“倒也罢了,今日只有一桌客人,公子上去吧。”
李时居说了句“好嘞”,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这二楼与一楼一样,用隔板和帐幔分出一间又一间雅阁,甚至比一楼更加豪奢,花砖铺地,楠木做墙,上头贴着闪闪发光的贝壳。
“一杯茶,就要那个金缕衣。”
交代完小二,她才屏息凝神地走向昏暗中的那团光火,然后在隔壁的桌子边坐下。
人生头一次主动听墙角,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听完隔壁雅阁里几句尴尬的对话,李时居不得不努力掐着大腿,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穿鹅黄裙子的姑娘来自清河崔氏,细论起来,是崔皇后的堂妹,崔靖的堂姑,比陈定川的辈分还高。
崔氏是名门望族,但是只有崔墨和崔垚在朝为官,两人也不是一支,说话不对付,平时往来甚少。
皇室和宗亲联姻,往往不在乎辈分问题,崔皇后有意提拔自家姑娘,更想拉拢陈定川这个未婚的庶子,这个拉郎配若能成,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崔姑娘显然刚从清河老家入京,对京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兴奋和好奇,不过世家面子不能丢,还得装出“好东西见得多了,眼前不过尔尔”的模样。
金缕衣这样的茶楼,全大邾都找不出第二家,崔姑娘却抿了抿唇,挑剔地评价道:“茶味寡淡了些。”
陈定川默了半晌,才道:“这家店是母后选的,我只是奉命前往,若是不合姑娘口味……”
李时居以为他会说,不喜欢换一家便是,哪知向来温润如玉的三殿下却生硬道:“那就请姑娘忍忍吧。”
李时居捂着嘴,笑得肩头抖动。
原来是被骗过来相亲的啊!
很显然,崔姑娘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甚至都没有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