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忖了忖,他道:“恰好除我之外,共有十九名同考官,不如请诸位过目这两名考生的三场试卷后,将想法写在纸上,选择多的举为会元,如何?”
这个想法十分公允,照顾到了好几个不愿意公开发表看法的考官,就连一直以陛下近臣自居,对三殿下颇不敬重的赵考官都没有二话。
不消片刻,十九名同考官在纸上写下心仪的会元人选,一并交到陈定川面前,
然后陈定川再当着众人的面,一一展开,统计人数。
第一个选的是以“束水攻沙”策治河的,列举理由为:“博识广闻,言辞雅正……荐以式。”
赵考官的脸色瞬时便垮了下来。
不过第二张纸打开,却又是相反的选择,以“堵不如疏”策来治理黄河,理由是:“经义纯心于学,策问尤为实用,实乃贤才。”
赵考官脸色稍霁,点头道:“中肯。”
不过接下来几张纸,选的却都是“束水攻沙”策治河的考生,有人称赞他四书制艺卷“诸子百家,靡不淹贯,材大而学博”的,有人点评他判词卷“立论雅正,明辨正枉”的,有人认为其赋诗“文辞清丽有风骨”……
一张张看下来,赵考官黑着脸一甩衣袖,“如果选此人为会元,岂不是鼓励天下举子削尖了脑袋在策论上标新立异么?”
同考官们不敢得罪,只垂下了头,不好争辩,方珍运拉着一个在工部任过记事的考官站在角落,背对众人,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
“总得先求变,变则通嘛。”有几名考官走上前,嗫嚅着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赵考官冷笑一声,朝前一步怒道:“别狡辩了,我看你们就是借此抒发对大殿下的不满!”
上升到皇子党争,陈定川便不能坐视不管,他清了清嗓子道:“这是考房,需得就事论事。”
赵考官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涨红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厢方珍运却移开身子,指了指桌上的几样事物鼓掌道:“殿下,诸位同僚,这束水攻沙,说不定是治河良策啊!”
大家一窝蜂挤上去,只见这片刻功夫,方珍运竟然拉着那名考官,用定胜糕中的豆沙馅儿,混在茶水之中,模拟黄河水质,又用食盒和竹筒错落搭成河道,实验了“疏通河道”和“束水攻沙”两种治河方式——
竟是后者胜出!
赵考官怒道:“这算什么,真到了黄河之中,必定有所不同……”
陈定川并不惊讶,柔声制止道:“方才已有多人选择,再加上此番验证,至少‘束水攻沙’并非妄想,或可一试……若是我再举另一位考生为会元,只怕诸位嘴上不说,心中也会觉得我有失偏颇吧?”
一句话,噎得赵考官无力反驳。
陈定川细细端详两张试卷,最终提起狼毫笔,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圈出今科会元。
等待放榜的日子,李时居也闲不下来。她早就习惯了自律的生活,再加上系统若有若无的暗示,她心中确定会试必定安然无恙度过,便早早投身到殿试的准备中。
其间只和国子监的同僚们在天香酒楼小聚一次。三年时光弹指而过,大家在率性堂的积分业已修满,离毕业只差最后的释褐礼。
若是春闱落榜,大家可能就直接回老家谋差事去了,此生必然也不会有多少再相见的机会。
是以这顿饭吃得还有些许感伤。
除此之外,李时居还回了趟侯爵府,顺路看了看老爹的副业。
李时维已经离家,踏上了再往漠北而去的路,所以到了放榜那日,赵管家将扮作李家远亲,陪李时居在仁福坊等候消息。
而云氏忙着为云瑶和蔺文柏的亲事张罗。她对李时居成婚生子已经不抱期望,只好在侄女儿的婚事上找些乐趣。
李时居坐在她身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念叨,心中想着,抽空还得去薛瑄那儿跑一趟。
礼部员外郎可是从五品,薛府是先前霍家的旧宅之一,虽然府邸格局偏小,好在位于皇城根脚下,方便薛瑄进宫办差。
李时居登门时,发现院中就一个管家,两名仆从,连个厨子都没有,更遑论女子的踪迹。
薛瑄看起来有一种失恋的潦草,因为要经常面圣,外表上不得不留意,拾掇得还算体面干净,但是眼底的血丝、干裂的唇角和暗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状况。
管家悄声同李时居说:“李老爷劝劝大人吧,没日没夜地处理公务,整宿整宿睡不着,累极了就饮酒作诗……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李时居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薛瑄,老实说,他失去原书女主,落得这个下场,着实活该。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失望积攒得太多了,就会本能离开的。云氏说蔺文柏这小子知道自己普通出身,能攀上这么个高枝不容易,所以对云瑶十分温柔体贴,嘘寒问暖,而云瑶有生以来头一次体会到被异□□慕的滋味,自然就将薛瑄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薛瑄的男主光环仍在,又何须担忧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光李时居在他府中喝杯茶的功夫,就有好些俏寡妇大姑娘在门前探头探脑,其中不少都是勋贵世家出身。
对此,李时居只能笑着摇摇头作罢。
他们二人聊到了当年的漠北军火案上,如今真相几乎已经全盘水落石出,当年的始作俑者崔垚也到了秋后问斩的地步。
薛瑄放下茶杯,叹气道:“这一天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早,我原本是想亲手找出真相,为父母报仇,如今承了三殿下恩惠,虽然大仇得报,却也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李时居心说可不是么,按照原书剧情,至少三年后你当上礼部尚书,才有联合李时维暗中探查的机会,要不是我,一切哪儿能这么快。
不过剥夺了原书男主亲手复仇的快感,实在是抱歉得很呐!
她拍了拍薛瑄的肩头,“薛兄不必想这么多,既然血案已了,如今倒可以放开手脚,在朝中大展一番宏图,想来伯父伯母泉下有知,一定十分欣慰。”
薛瑄略带遗憾地笑了笑,然后重重点了下头。
“就算是冲着这份恩情,我也要好好报答三殿下。”
李时居“嗯”了声,咂摸出一分薛瑄同志要跟她一块在陈定川面前争宠的危机感。
回家后又学了两日,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结果天公不作美,半夜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她料定八千举子必将杏榜前围得水泄不通,干脆趁机睡了个懒觉,就算不小心进了前几名,有报喜官前来,楼下也有应付的赵管家。
于是放宽了心,在床上蒙头大睡了个昏天黑地,结果刚重新进入温暖的梦想,就听见咚咚拍门声传来,胡同里甚至还有人敲锣打鼓放烟花,紧接着,是楼下赵管家震天撼地的大叫——
“中会元啦!”
第114章 放榜
知道自己会无惊无险度过会试, 但是从没想过能当上会元,老李家的面子不能丢,李时居一扭腰从床上滚下来, 迅速地套了件长袍, 以最快速度完成洗漱,然后学着陈定川平日模样, 端正优雅地走下楼梯。
报喜官向她拱手, “恭贺李会元!”
李时居很有礼貌地回礼, 又让枫叶拿了赏钱,分发给报喜官和左右街坊邻居,
铜板如下雨般撒向人群, 李时居抠门惯了, 此时心中十分肉痛, 面上还要装出和气高兴的表情来, 在众人的簇拥下, 前往贡院查看杏榜。
辰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榜下看热闹的人散去不少,都聚到贡街和长宁街上谈天说地, 攒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各地的会馆间还要相互攀比报喜次数,举子名列几许。就连住在附近的小孩都懂得上贡士老爷跟前说点好话,讨些喜钱喜果。
这些年, 南方考生一直压过北方考生一头, 会元和状元席位都由江南考生包揽, 是以李时居作为北直隶乡试解元勇夺今科会元, 令北地考生大大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