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1 / 2)
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才能让头脑保持清醒。
点完人名时天方亮起,朱红大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两列金吾卫整齐地守在门前。
更远处,一丝鱼肚白划破天际,金瓦朱墙泛着耀眼的光辉,她靠着自己的才学走进皇城,眼前的宫宇也比从前来赴宴时都更辉煌。
每片砖瓦都在阳光下散射着点点斑斓华彩,昭示着她那颗即将蓬勃而出的野心。
李时居缓缓超前踏出一步,正前方,奉天殿广场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伫立,朝服沉稳而庄重,仿佛梦幻华彩中的一个踏实注脚,正用自己的存在告诉她——
第115章 殿试
眼前是三殿下, 身后是数百贡士,李时居这一步步走出了磅礴气势,正如她的前程一半, 璀璨而平坦, 与大邾同向同行!
走到一半,薛瑄停下脚步, 御道两边的金吾卫上前, 对每一位贡士进行验身。
趁这个机会, 终于静下心来的李时居悄悄打量四周,这是朝廷每年最高规格的盛事之一,就连金吾卫的军容也比她从前来参加宴席都要更加整肃, 连身上的甲胄似乎都是新制成的, 亮得发光。
依次检验后, 薛瑄与陈定川上前, 引着他们从丹陛两侧的台阶拾级而上, 走过中枢,在奉天殿外的广场上静候天子和百官的到来。
很快便到了卯时,角楼上的钟声顺着黄琉璃屋瓦泻下,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 鱼贯步入殿内。
殿试与平日上朝不同,如李慎这般得了恩准不用日日上朝的官员也要悉数到场,李时居小心抬起眼皮, 只见老爹举着笏板, 一脸严肃地站在对面武官队列的最前方。
大概是察觉到女儿的目光, 他欠揍地看过来, 朝她抬了抬眉毛。
李时居担心被旁人误会,做了个鬼脸, 赶紧低下头来。
殿试近在眼前,李时居站在最前面,余光几乎能瞥见奉天殿内一应明黄色调的陈设,以及为了此次殿试而设立的坐席。
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越到这个关头,李时居反而越冷静。但是某些贡士此刻却紧张地瑟瑟发抖,旁边的蒋思远汗如雨下,后排甚至还有淅淅沥沥的声响,紧接着一股隐隐的骚臭味传来——有人紧张到尿裤子了!
薛瑄叹了口气,很淡定地朝台阶下比了个手势,有金吾卫上前把人带走,看来这样的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礼部早就习惯。
只是那名太过紧张的贡士便丧失殿试机会,只能以寻常贡士的身份,回原籍当个九品芝麻官了。
贡士们都是唏嘘的,毕竟头一回面圣,谁都紧张,现在只能祈祷等待的时间赶紧过去,等到全身心投入考试,紧张感才会被抛诸脑后。
展眼时辰便到,司礼监太监在丹陛下鸣鞭,童子昂伺候明煦帝快步入殿,贡士们都按照先前礼部的培训,不敢抬头,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同薛瑄和陈定川一起低头行礼。
得到太监指示,跨过门槛,步入殿内后,礼部尚书潘实再次高呼“行礼”,于是贡士们再次行跪拜礼,等着下一步指示。
“都起来吧。”明煦帝的声音比想象中苍老,从很高很高的头顶上飘下来,夹杂着一丝含糊不清的意味。
李时居先前也见过当今天子,不过那两回都是作女子装扮,也没有正对上,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早早地唤出一叶障目技能。
叩谢过天恩,李时居和贡士们站起身,在太监们的指引下,依次走向坐席。
奉天殿虽大,但是考生众多,桌椅之间的间距很小,每张桌子前都挂了写着姓名的木牌,桌子与桌子之间挂了帷幔,只有站在正前方,才能看清每个考生的动作。
这样既能防止他们作弊,坐在龙椅上的明煦帝和站在宝座下官员们也能清楚观察到每个考生的样貌神情。
坐席是按照会试名次排序的,李时居和蒋思远、景骅坐在第一排,正对着前方黑压压一群人。她在正中的桌椅前坐下,察觉到数十道目光刹那间聚集到自己脑门上。
自从决心踏上科举之路来,李时居作为武德侯的亲戚、陈定川的亲传子弟、国子监数次大课考校的榜首、北直隶乡试解元、春闱会元,文章传遍京城,就连霍贵妃、崔家军的倒台也与她有关,早就引起无数官员乃至天子的注意。
平常尚不觉得,这一次独自坐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着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不怀好意的目光洗礼,李时居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先前不该暗中取笑蒋思远,现在轮到她一后背冷汗了。
童子昂简单地宣读了旨意,在明煦帝地示意下,很快进入正题,讲解考试规则:
答题时限为两个时辰,午时即纳卷,糊名誊录后,由三皇子陈定川会同内阁大学士计玉书、礼部尚书潘实、鸿胪寺卿游和同等亲看,其余官员传阅,最终由天子定夺一甲三元,后二三四甲则由百官评定。
知道陈定川就站在正前方几步之外,李时居却不敢去看眼前那个光风霁月的身影。
她只是在心中暗暗纳罕,没想到陈定川这条线跑得比原书剧情还快,想来皇后崔家和二皇子倒台的短短数月内,他一直在明煦帝跟前疯狂刷脸——
甚至连殿试阅卷这等最最重大的公务,明煦帝都能放心交给他办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全套笔墨纸砚,还有草稿和答卷,皆是御纸制成,比会试散发的宣纸更轻软,纸张洁白,边上镶着一圈洒金花纹,中间用朱砂圈出写字的区域。
李时居深吸一口气,一边磨墨,一边竖起耳朵,迎接这场最后的考试。
这是天下所有士子最期盼的一场考试,不出意外,也是在场所有贡士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往后的人生,便再无考试,只有考验了。
其实她心中是很喜欢考试的,只要能考试的地方,就还有公平可言,还有用实力叫对方心服口服的可能。
“当——”
一声锣响,计玉书踏出一步,双手接过童子昂手中圣旨,高声宣读题目:
“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1]
这就……没了?
李时居仿佛能听见身后众贡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走到殿试这一步,大家都做了无数准备,市面上有售卖的《殿试录》,书上记录着前朝本朝无数场殿试的题目。
只是这些题目,多则上千字,少则上百字,以详细阐述题目,圈定范围,询问答策,极少有这样单单九字组成的策问题。
——这也,太宽泛了吧!
这一句并非出自四书,也不来源经义,光帝王之政这三个字就足以写几十本书,何况还有帝王之心这个更加虚无宏阔的命题?
看过陈定川出了那么多次考题,李时居现在唯一确定的是,这九个字一定不是出自他手。
很有可能是明煦帝自己心血来潮拟定的考题。
不过抛开固有的思维定式,明煦帝这个题目也算出得有水平,让那些靠死记硬背琢磨八股题套路的考生彻底傻眼。
——反而能甄选出真正有治国之策的良才。
李时居磨完墨,便提笔蘸了蘸墨汁,在草纸上写下脑中飘过的想法。
她大概是场下考生中第一个动笔的,霎时间前方衣料窸窣作响,数十道目光重新聚焦在她笔端,简直能将草纸烧出一个洞来。
还好她一直有冥想的习惯,定了定神,迅速屏蔽掉嘈杂的余念,开始写文章提纲。
所谓帝王之政,对于大邾的皇帝来说,无非管理臣民的办法。
但是李时居作为接受过社会主义洗礼的人,必然眼界更长远。
比如道德与法治,就是议论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逃脱不开的话题。
不能直接写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李时居想了想,在纸上列下纪纲和法度两行大字。
接下来的文章,就围绕这两个论点来写。
“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淬励百工,振刷庶务。”[2]
此句破题,说的是帝王之政的重要性。
虽然她准备写的内容称得上标新立异,但格式和套路还得按大邾的惯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