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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雨水淅淅沥沥,不曾断绝,地上被旖旎的胭脂色灯火一照,给这个晚春的雨夜添上一丝清冷的暧昧。
她裹了裹半湿的外衣,正在犹豫要不要脱下来拧干时,陈定川却步伐匆匆走出来。
没拿油纸伞,只是将一方轻飘飘的物件交到她手心。
“怎么不进屋内?”他有些讶异。
“嗯……您没说。”李时居手足无措,先前再交心,也远还没到把陈定川家当自己家的地步。
陈定川吸口气,沉声道:“你我之间,不必避让,明白吗?”
叶喧凉凉,细雨沙沙,手上的物件飘出熟悉的香味。她稀里糊涂地点了下头。
“不打开看看吗?”陈定川牵着她的衣袖,走进花厅内。
屋内点着四角料丝灯,将她手上的物件照得清明——原来是个题本子。
在陈定川的示意下,李时居将题本打开,匆匆扫过。
竟是篇科举改良方案,其中不仅要求加大时务策问的份量,减少四书制艺和经义题的比重,规范武科举的流程,更为重要的是,陈定川建议大邾兴办女学,让女子参加科举考试,且在高中进士后可以入朝当官!
李时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穿越前她曾经看过女子科举当官的电视剧,那时候只觉得太过理想,宛如痴人说梦,是以穿越后也从没想过改变这个现状。
可是陈定川竟然不声不响,偷偷摸摸写出了这么一整本改良方案!
心头的火苗倏然变得明亮,她知道就算明煦帝不同意也没关系,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未来的皇帝,只要他愿意,尚之玉、陈音华还有自己可以堂堂正正以女子之身当官,而大邾的无数女子也有了安身立业可能。
写在社会主义宪法中的男女平等,或许在这个朝代就能提前实现!
李时居一抬眼,正对上他微挑凤目,笑亦无声。
“我……”她顿了一下,发现自己喉头梗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陈定川明白她想问什么,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将她牵到了书桌前,拿起自己的亲印,想了想,又扭身转向博古架,双手捧出一个锦盒。
锦盒很眼熟,李时居忽然弯唇一笑,她认出那是自己亲手做的印泥。
“先前舍不得,这还是头一回用。”陈定川小心翼翼将印泥取出来,揭开瓷盖,将亲印往胭脂色的泥上按了按,“我把印盖了,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呈报给父……”
李时居的眼皮忽然跳了下,一点熟悉的香味钻入她鼻尖,李时居忽然想起来了,那日匆忙给陈定川庆生,她在家寻到这方锦盒时,正与系统奖励的永不失效的合欢香叠放在一起!
不祥的预感迅速爬上心头,接踵而来的是头晕目眩、双腿发软的感觉。
压住狂跳不止的心头看向陈定川,那人好像也中招了,此刻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眉眼里澎湃得快要溢出来了。
第121章 一吻
陈定川没说话, 只是趁着神思尚且清明,将刚盖完章的科举改良案题本阖上,用桌上空置的笔洗倒扣下来, 将印章和印泥严严实实盖住。
室内合欢香的气味似乎稍微淡了些, 但饶是如此,也足够他们俩面红耳赤, 气喘吁吁地望着对方, 连抬步走到屋外, 或者是推开窗户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不是胳膊也抬不起来,李时居真想扶额长叹,她算是史上第一个不小心把合欢香下给自己的女主了吧。
“我……”她努力抬了抬脚, 结果小腿肚子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右脚结结实实绊在不听使唤的左脚上, 一屁股跌坐在地。
还好三殿下的花厅里铺了清雅的竹篾地垫, 除了有点丢脸外, 屁墩儿并没摔痛。
“你别动……”陈定川心急地走过来,步伐跌跌撞撞。正想伸手去扶,李时居却下意识躲开。
她眨着一双春水波澜的大眼睛, 半是唬人半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您别碰我,否则我可能会对您做点出格的事来!”
陈定川眉头一挑,弯唇一笑, “所以该是我害怕吗?”
李时居想着系统里“永不失效”四个大字, 顺势往身后的桌腿上一靠,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反正在旁人眼中,又不是待嫁的大姑娘。”
也是。
想了想, 陈定川点点头,干脆在她两步之外的地上坐下,垂着眼眸沉思道:“印是我一直使用的,问题只会出现在你送的印泥上……李时居,你老实告诉我,难道那个时候,你就对我有想法了?”
真不愧是三殿下!身中合欢香,还能分出一半脑子来思考正问题发生的源头。
李时居自愧不如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偶然得了一块香,也不知是什么用处,随手扔在书架上了,想来那装印泥的盒子与装香的盒子放在一处,沾染少许也算正常……殿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陈定川缓了口气。
他知道她没必要撒谎,眼下这个关头,他对她的关心如此明了,只要她有再往前进一步的想法,不用她主动,他也会明明白白地将自己的心迹表露出来。
那厢李时居正在思考“永不失效”到底是几个意思,从字面上理解,当然是那合欢香放上多久也不会失去效果。
但往深里想,万一它的意思是——人中了香之后,这种头脑昏昏沉沉浑身发烫的难受劲儿也永不会失效呢?
是不是只有和心上人进行完某个不能详细描写的一夜后,才算解开合欢香效果?
李时居越想越难为情,身上的热浪一潮一潮涌来,比先前更气血澎湃。
——真想跳入冰凉的井水中彻底发泄一番!
她微微抬起一丝眼帘,就着朦胧的光线打量他。
角落斗柜上只有一盏料丝灯,暗黄的光线照亮他温雅沉静的眉眼,五官清晰,下颌深刻,曝露在衣料之外的脖颈手腕无一不是纤细洁白,看得她喉头一滚,欲念又深重几分。
毕竟他一直是她只敢在梦中惦记的那个人。
其实吧,也不是不能闭闭眼顺势推倒。只不过在李时居同志伟光正的思想中,与心上的男人头一次你侬我侬,应当是双方情投意合、情到浓处的自然反应,若是有合欢香这一层催动,多少失却了原本的甜蜜。
李时居出神地想着三年前那晚,在青幔马车上初遇陈定川的景象,没留神陈定川忽然张口,轻声但有力地问了一句。
“什么?”李时居没反应过来,睁大了眼问道。
“……我说,时居,我对你心仪已久,你可曾……喜欢我吗?”陈定川也没恼,温声重复了一遍。
李时居呼吸窒了一窒。
三年来自己一直以要抱紧未来皇帝陛下大腿为借口,屏蔽着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是当他这么堂而皇之地问出来时,她几乎再没了遮掩的余地。
……喜欢啊,当然是喜欢的。
他这样的人,光风霁月,正直善良,怎么会不叫人心生爱恋呢?
可是要怎么说出口呢,平衡一旦打破,她还能继续安安稳稳地做她的状元郎,继续完成帝师系统的任务吗?
她用剩下的最后一丝清明尝试唤起系统。
——只是系统那家伙装死装得很成功。
“时居……你不必说,是我鲁莽了……”陈定川看她没说话,应该是料到了她的为难,“我可以克制的,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说罢,他扶着桌案,慢慢往后挪了挪。
这是准备自己躲在桌子后面,将厅前的大部分空地都留给她吗?
“不是……”李时居心里升起一阵温柔的牵痛。
如果说出实话,会不会失了分寸?
可再一想,她从来都不是闺阁里的千金小姐,穿越到这个时空,被迫接受任务,犹如一枕清梦。
前三年她只顾着完成任务,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活得像个老黄牛,却忽视了最真实的情感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