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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人咿咿呀呀的长腔拖拽,声声泣血般缠绵又深情,于窒息的眼花魂混中,痴痴的叹,幽幽的劝。
怀揣着满腔对活人的仇视,在耳边如毒蛇般怨怼唱道:“祝郎,地下空孤寂寞,何不来与我同归?”
“呜呜呜——”
幽幽的哭声凄厉委屈,在探不见深浅的黑暗哀怨婉转,环绕在身侧一声一声,伴随着轻微的抽泣声,哭得眼泪珠子直直掉落,湿漉漉的泣音趴在耳边,恍惚中若隐若现。
祝九沉默的躺在床上,伴随着哭声忧愁得翻了个身。
柔软的白绸裹挟住他的眼睛,因他的动作往斜里一带,一团软乎乎的身躯落在身上。
轻飘飘的,身上若隐若现的牡丹香隐晦绵长。
一只手指挑开他面上的碎发,困惑的小泣音抽泣着,弱弱的轻唤:“祝郎?”
祝九一言不发,脖间的红痕随着动作略微显露出红肿的痕迹。
席妄也不知道他是昏是醒,身影似鬼魅,披着长长的黑发,眉眼柔和得抚弄着男人的侧脸,幽幽的笑:“祝郎~”
他一连唤了几声,口中轻轻哼着咿咿呀呀的唱词。
哼着哼着,莫名又哭了起来,捂着脸又是抽泣又是委屈,肩膀颤抖着,黑发如海藻般从床间蔓延到了地上,蔓延进透不见光的黑暗中。
他嗓音幽幽,银牙紧咬,不知是笑是泣,嗓音发紧透着几分咬牙切齿。
“你再不说话,我就弄死你!”
席妄双手掐着祝九的脖子,从后扑在祝九的身上,一边掐一边笑,手指逐渐施力,深深的掐进血肉中。
祝九:。
他一把坐起身,扯下眼上的白绸,反手抓着席妄的手腕往怀里一拉。
分明是一届凡人,一双手臂犹如铁钳。
席妄被拉得一个踉跄,直直扑倒进祝九的怀里,随即被掐住下巴,强硬的抬起脸。
那凤眸微垂,随着低眉的动作,黑发如网披散而下,落下将两人笼罩的阴霾。
深深的黑落在彼此的面上,席妄呼吸一紧,下意识的想要躲闪,不自觉的将脸埋了起来。
温热粗糙的手指拂过侧脸,席妄双肩一颤,单薄的肩头被大掌握住。
他慌慌张张抬头,对上那双认真的凤眸。
祝九似乎在思考什么,斟酌着用词,那双淡漠的凤眸只是盯着他的脸,一时没有言语。
却叫席妄慌张、无措,手指徒劳的在空中抓了抓,攥着祝九身上的衣服,深深陷入指尖。
祝九远比他高挑,巨大的阴影几乎将他纳入其中,他躲藏在里面,无法逃离无法躲藏,只能直视那双仿佛能看透所有的眼睛。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余下淡淡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滚烫得令人心动擂鼓。
席妄眼神微垂,哪里还能见到面上强势又恶劣的情绪,好不容易鼓起一点气势,唇角的笑还没挑起。
祝九一句:“……你脸上的疤痕呢?”
他唇角一平,面色阴沉下来。
瞬间就像是暴风雨裹挟着龙卷风,席妄讥讽呵笑:“事到临头,你居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也对也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不就是你们惯常说的话吗?”
他面上似嘲似讽,又像是习以为常般,破罐子破摔,转脸变出一脸疤痕,面上凹凸不平的痕迹丑陋狰狞。
他扯着笑,娇声笑了出来。
“如何?祝郎~我好看吗?”席妄扯着唇角,恶意满满的盯着祝九。
黑暗中,他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红唇艳红无比,好似沾满了鲜血,面上坑坑洼洼的血痂如狰狞的爬虫,爬满了他大半张脸。
他舌头一吐,吐出的不是人的舌头,而是犹如蛇类般的吐信,长长的在空中摆了个圈,又吞进了嘴里。
“我好看吗?”
席妄像是一条冰冷灵活的蛇,钻进祝九的怀里仰着下巴娇笑,尖锐的牙齿咬在心口,再一下一下咬上喉结。
滚烫的热血在血管中流动,席妄眼神上挑,犹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女,神秘、妩媚,又处处暗藏杀机。
极致的危险如刻在人类基因里最深刻的烙印,此刻敲响了濒临崩溃的警钟。
却又不受控制的,被席妄的一举一动吸引。
娇笑、嗔怪、威胁、恐惧……
怪异融入媚骨,伴随着暧/昧的指尖,顺着眼神一点一点敲打着跳动的心跳。
祝九波澜不惊,他顺着席妄的动作垂眸,手指掠过那恐怖的血痂。
出乎意料的是,祝九开口说:“好看。”
席妄面上的娇笑微敛,他似是出乎意料,随即不以为然的哼笑出声:“你以为这种话,我就会放你出去吗?”
“你被我困在这里三日,我还以为你不怕,原是在这里等着我。”席妄呵笑出声,手指掐住祝九的下颚,恐怖丑陋的脸对着祝九的眼睛。
他眼睫颤动,分明是怕的,唇角的却勾起玩味的笑,漫不经心的逗弄。
“对着我这张脸,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祝九面不改色,当真对着被烧毁的脸,念了一句:“好看。”
甚至摸了摸他脸上坑坑洼洼的痕迹,反手掐着他的下巴指挥:“凶一个看看。”
席妄面露困惑,本能的呲牙露出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漂亮的蛇信子吐出在唇间迅速撩过。
祝九夸他:“真厉害。”
好像会吐信子,张牙舞爪是什么很厉害的事。
席妄只觉得被当成小孩子哄了,恼羞成怒的拂开他的手,恶狠狠的瞪他:“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把你放出去,别想耍花招!”
“小心我咬死你!”他狠狠剜了祝九一眼,张嘴一把叼住祝九的喉结。
喉中生疏的发出威胁的低吼,一双琥珀眼又大又圆,瞪得圆滚滚的,像是漂亮的琥珀石。
口中含着的喉结滚了滚,席妄正觉得得意,挑眉抬眼,却见祝九直盯着他看,注意到他的视线,还伸手摸摸头。
大掌胡乱的压下发丝,以至于席妄一时间抬不起头。
祝九语气淡淡,却更似鼓励:“皮毛骨肉不过皮囊,灵魂才是人最漂亮的东西。”
“席妄,你很漂亮。”
他叫席妄的时候,总是连名带姓,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很清,很认真的念着名字。
席妄不知不觉红了眼,悄无声息的松开了牙齿。
他眼睫眨动,还是憋不住满盈的泪花,轻轻一眨,就朴簌簌掉下眼泪。
“胡、胡说……”他磕巴一瞬,近乎哽咽。
不等祝九说话,便似倒豆子般,委屈的吐露不公。
“你、骗子,就会说好话……都是骗子,我都听过好多次了……脸一毁,就没人管我了……”
他抽抽噎噎的,说话吐字都显得含糊,面上潮红一片,手指在面上一擦,细腻的肌肤瞬间红了一片,一碰都生疼。
近乎赌气般,席妄破罐子破摔:“我才不漂亮!我的灵魂才不漂亮!”
“杨玉环漂亮,杜丽娘漂亮,你们都只喜欢漂亮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用上用力极重,又委屈又难过,又像是终于得到大人撑腰的孩童,哭哭闹闹的控诉。
“你就会哄我!比别人还会哄,手段这么高,肯定骗过好多好多女孩子,我就是其中一个,被你骗,你肯定背后偷偷笑我!说不得还要跟人骂我,我才不相信呢!”
祝九无言:“……我骂你什么?”
“骂我婊/子、假清高、好骗、容易弄上床!”席妄指责,俨然一副祝九真这么说过的信誓旦旦,委屈的扁嘴,眼泪一颗一颗掉。
哭得梨花带雨,莫名的从那张毁坏的脸上,都看出十分的委屈。
“我才不是呢!”
祝九被冤枉一通,分明对于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但此刻,面对失去一切堕落成鬼的席妄,目中还是流露出令名为“心疼”的神色。
仅仅因为这几句控诉。
“胡说八道。”他断然否认了这些话,见席妄一直在哭,他冥思苦想,诚恳发问。
“你要怎样才会不哭?”
这几乎把主动权递到席妄手上,席妄抹眼泪的动作一顿,眼睛从手指都缝隙中露出,似乎困惑,近乎茫然的打量他。
在意识到祝九认真的发问后,席妄近乎恶劣的扬起下巴示意:“亲我!”
他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仰着一张丑陋的布满血痂的脸。
身侧的蜡烛赫然亮起,幽幽鬼火斑驳在他的面上,他面上笑意盈盈,挑衅般露出恶意满满的戏谑。
他才压根不相信祝九的话,所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席妄被毒哑嗓子、毁掉容貌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这世间的人到底有多么会变脸。
前一刻深情款款的人,能在下一秒翻脸无情,能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