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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二人用的是同一个身份信息。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漏洞, 明明需要户口本作为登记材料, 居然被糊弄了过去。周少平尽管报案及时, 但他弄错了最重要的姓名问题, 当然苦寻无果。而99年汤萍萍家人为其申请死亡后又过了几年二代身份证就正式投入使用, 并州的汤萍萍改头换面, 成了来自升州市平湖县合意镇的居民汤萍萍, 户口出现在其丈夫利双富的名下。
这样看来,一切问题似乎就出在利双富的身上。他是因何先后结识的这两个人, 又是怎么在材料不全的情况下和“汤萍萍”领的证, 都暗暗印证着那个众人不愿去想的猜测。
谢轻非当即要求联络汤萍萍在并州的亲属, 得知她的父母皆已年迈, 但有个堂兄弟还在, 接到警方消息后他立刻就往升州赶来。
周少平眼看着他们忙前忙后,刚才还没消化掉的情绪涨紧了削瘦的身躯, 什么真什么假都听得云里雾里,抱着一丝期望他强撑着镇定叫住谢轻非,“警察同志,是不是小萍其实还活着?只是身份上弄错了?”
他磕磕绊绊吐出自己的看法:“你们说有个人用小萍的身份信息去登记结婚了,又说发现了女性白骨,可顶替一个人有这么容易吗?会不会其实这具白骨才是另外一个人,小萍还好好的?她一定不是自愿结婚的,她曾经跟我说……”
“周叔,”谢轻非道,“汤萍萍的堂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检测出结果后我们会告诉你的。”
周少平干燥的嘴唇哆嗦着,胸腔被扯得生疼。仅仅一句话的功夫,他周身好不容易焕发的生机都崩塌瓦解了,整个人被病气、心痛、绝望揉捏成碎片。
他也知道,说这些都只是在说服自己。不管是被拐带后被迫结婚生子还是早早遇害,对于一个努力学习走出乡村,即将开启美好人生的少女来说都一样残酷,他是不敢去想。
“让席鸣送你回医院吧,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汤萍萍生产后死亡,当时年龄不会超过21岁,那购买她的人家当然不会满意,立刻就找到了接替她的人,此人大概率就是张水的生母。谢轻非心中梳理过线索,没准儿和张水博文里猜测的一样,她的生母真是被从梁州拐卖过来做了利双富的妻子,为了避免身份和年龄上的麻烦,直接使用了汤萍萍的身份。
线索连接到这一步,在场所有女同志后背都瞬间起了层冷汗。
“谢队,张水说要见你。”江照林耳边掖着电话筒。
谢轻非猛灌了几口冰矿泉水,她原本也是要找张水的,自然说好。
接待室。
张水来时行色匆匆,戴着顶帽檐宽大的遮阳帽,脸上墨镜与口罩一样不落。她如今是话题正中心的人物,一言一行都被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不能不谨慎。一直到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才敢稍稍放松些,在谢轻非面前摘下全副武装的遮挡。
她长得很漂亮,目光如镜,鼻梁高挺,肤色是日晒出的健康的小麦色,举手投足间很有不拘小节的潇洒,和流言里所说的大相径庭。
她眼神锁定在谢轻非身上后直接开口:“你就是刑侦队的队长。”
谢轻非想到她在电话里也是点名要找自己,有些奇怪道:“你认识我?”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我觉得只有你可以帮我。”张水说着,从包中掏出一大照片摊开到她面前,“这些是我回老家的时候拍的照片,因为事先没做准备,加上利双富一直防着我,只能拍到这么多。对了,还有这个,是她……是汤萍萍给我的吊坠。”
她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未免警方还不知道那篇博文的存在,把自己觉得不寻常的地方又解释了一遍,远比文章中写的还要清晰。
“我这次来,就是想正式报案,请求你们能够去利双富家里调查真相。我保证我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根据我亲眼见到的场面描述的,我的猜测都有证据凭依,包括这枚吊坠,也绝不是为了造假故意弄来的道具。”
谢轻非一张张看过她拍摄的照片,视角很低,画面抖动幅度也大,看得出来是仓皇中的偷拍,仅有的一张清楚的照片是张水以一家人合照为名,和她年龄还小的三个弟妹以及利双富的合照。男人年近六十,最小的孩子才7岁多点,没有上学,瞪着呆滞的双眼看着镜头。
张水看着谢轻非严肃又沉默的样子,心急道:“我知道这些照片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请你相信我,救救汤萍萍!”
谢轻非道:“我没有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们正打算去一趟合意镇。”
张水没有立刻喜形于色,而是追问道:“你可以保证一定公正公平地查清楚真相吗?哪怕她的身份真和平湖县警方确定的一样没有任何问题,你后续也能给她提供帮助,让她不再被关在小阁楼上吗?”
“我可以保证尽我所能去处理这桩案件。”
谢轻非的出发点和张水不同,她是追查白骨案时线索正好指向了这里,师出有名。张水不知道白骨案与这件事的牵连,她的目的只是希望拯救阁楼里的女人。而“小阁楼”事件眼下还只是人家的私事,仅凭她的几句怀疑就去搅乱村民的正常生活,会让她受到无尽的谩骂与指责。于公谢轻非不能轻易给她任何承诺,于私,她如果顺应张水的诉求来开启调查,得到麻烦的只会是张水本人。
眼下她的第一篇博文已经被平台删了,那句澄清的话下则充满了质疑和辱骂,她是百口莫辩的。再加上某前同事的拱火,她从小到大的全部经历真真假假都被曝光在了网络上,蹲点她想恐吓她的人更加不在少数。而这些人甚至还不是被她欺骗后想要报复的那一群,他们只是看着网络舆论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中心人物的热度与日俱增,都想来分一杯羹,穷尽一切行为哗众取众。
这个话题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张水承受了几天的压力,当然肉眼可见地憔悴,她来报案确实出乎谢轻非的意料。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张水退而求其次道:“谢警官,我人微言轻,我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无理。我还有一个请求。”
谢轻非道:“你说。”
张水道:“我会将我来报案的消息公开在微博上,希望警方也能出面宣布正式展开调查。”
一滴汗珠,顺着她的发梢滚落,隐没在衣衫里。
“你知道现在网民对你的意见很大吧?”
“正是因为大家现在对我的关注度高,我才更要说。”张水道,“我想要更多更多的人在意这件事,就算不是这件事本身,也最好能让其他拐卖事件都得到关注。我自己是干媒体这行的,这是难得的机会,不能不把握。”
谢轻非换了个姿势坐正,依然神色淡淡,只是语气耐人寻味,“如果像你猜的那样汤萍萍不是你的生母,你更可以不去管这些。现在这个局面,你能承受得了吗?”
“我是可以不管。”张水平复了一下呼吸,目光毅然地望着谢轻非,“可我看到了她过得多苦,我亲眼见过了,就做不到放任不理。她把吊坠交给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有多想逃离那个地方……我也装聋作哑就真的没人帮她了。谢警官,因为你也是女人,你还比我有更大的话语权,我才求助你的,我相信你能够理解……不只是我,还有她。”
谢轻非沉默了片刻,脸上终于浮出点笑意,“好,我答应你。”
然后她想起什么,问:“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我们以前没见过吧?”
“谢警官,你不知道吗?”张水拿出手机给她看,“你的照片被人发到了网上,现在已经被转疯了。”
“啊?”
谢轻非接过来一看,一个摄影博主的账号中午的时候发布了条图文微博,说自己扫街的时候意外遇到警察办案,拍到了位漂亮的女警察。不久就有各种营销号转发,网友们夸赞的同时有人根据兔子广场的地标定位到了升州市,上官网一查就找到了谢轻非的任职信息。她职位高,受到的表彰更多,手下破过许多疑案悬案。履历一经曝光,转发量又蹭蹭上涨。
谢轻非把九张图都看过了,确定这些就是那个高宏哲的手笔。她当时只顾着删相机的照片,没留意他可能也用手机拍摄过图片,更想不到他已经被自己警告过,事后还敢发布出来。
张水见她神色索然,提醒道:“这些营销号其实都是我前东家的,那个摄影博主没准儿也是公司里哪个人的小号。”
谢轻非道:“高宏哲。你认不认识?”
张水一愣,绞尽脑汁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吧。”
谢轻非把手机还给她,“你先回去吧,吊坠暂时留在我这,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网上那些话不用放在心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