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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的,他伸手触碰远处的人的背影。
同样的灭门之仇。
不知他若见了,又会是什么反应,是同自己幼时一样不知所措,还是同自己现在一样发了疯的想要报仇。
脑内混沌,他竟觉得华清棠便是另一个自己。
到达宁城时,许多围观群众都围着华家大院“声讨”华清棠。
“要我说,他们夫妻俩就不该送这儿子去修什么仙,我听说修仙那都是要斩断尘缘的。”一个布衣壮汉双手抱臂不嫌事大的继续道,“这不,他俩一起死了,这尘缘可不就断了吗!”
一个大娘皱眉,出言反驳:“放你爹的屁,人家小夫妻死了你还要污蔑人家儿子?你还真不怕午夜梦回被人家夫妻索命!”
壮汉有些心虚的找补:“那又不是我说的修仙就要斩断尘缘,况且你说那儿子也没见有多孝顺,说不准还真修成个白眼狼,为了证明自己斩断尘缘不管他们老两口了呢!”
“再着说,他们夫妻索命也该找那杀人凶手去,找我有什么用?”
大娘讥讽道:“你还知道应该找那杀人凶手,不是找他们儿子去。”
壮汉脸色一阵变幻,噎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得,你说的都对行了吧?死老太婆本事不大事还挺多。”
大娘也不甘示弱,直接穿过人群给了壮汉一嘴巴,给人打蒙了,朝着他脸吐了口唾沫:“人不咋地,话还不少。”
壮汉还行再做什么,就听远处一声怒吼。
“滚开!”
他从未如此失礼。
“这是…”人群一阵熙攘,有人认出了华清棠,“好像是华家那小儿子。”
腰间玉佩剧烈摇动,华清棠不顾什么仪态,他只想去见他的爹娘。
只要没亲眼所见,那他就不信他们真的死了。
“哎?这华家小儿子后头怎么还跟了个人?看着倒像是仙人。”
此言一出,周遭人齐齐望向温玉沉,温玉沉毫不动容,仍旧慢慢悠悠往前走,那壮汉一听,立刻挤到前头,朝温玉沉笑了起来。
“仙尊,你看既然来了不如去我家坐坐,看看小儿是否有仙缘,若是有…”
刚那大娘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方才说过的话全都忘了?你不是说修仙都要断了尘缘吗?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找死啊,那还麻烦人家仙尊干什么?你直接跳河去啊!”
温玉沉微微蹙眉,一扬袖口,一股子怪风就将那壮汉吹了个踉跄。
但诡异的是其他人都纹丝未动。
温玉沉淡淡扫过壮汉一眼,顷刻间又动了身。
血腥味倒灌入鼻腔,温玉沉从走到着时便已知晓,必定是有人死了,而死的人也不会是别人。
温玉沉一言未发,一脚踏在了血泊中,血污溅到了他的衣摆上,但并不突兀,反而像是与他的衣服合二为一了一样,完美契合。
这归咎于他的衣服也是大红色,所以沾了血也并不明显。
他只静静站着,深邃的眸子映射满地猩红,以及那与他一样,同穿了一身红衣的华清棠。
路上他曾问过,为何要穿一身红衣去。
华清棠回他,一刻未亲眼所见,那他便不信父母已逝,既然父母未亡,见他们理应穿着最夺目的衣裳,叫他们看如今的自己是何等风光无限。
红衣浸在血水中,他跪在两具尸首前,手止不住的颤抖着,他想捂住他们脖颈上的伤。
青白的脖颈上那道血痕醒目刺眼,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捂着伤口,似乎只要捂住了伤口,他们就不会死了一样。
他比谁都清楚这么做毫无意义,但除了这个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只要藏住伤口,是不是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顺着他指缝源源不断渗透地污血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一旁的温玉沉仍是宛如局外之人,没有阻止他亦没有尽到一个师尊应尽的义务去劝慰他,只是上前一挥袖,将他原本艳红的袍子换成了孝服。
白衣素雪,束发的带子也一并被换了。
华清棠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大哭一场,更没有温玉沉想象中的崩溃,他只是面色惨白的跪在这血水中,任由血水肆意侵蚀着他的衣衫。
先前看热闹的人本来是想看看华清棠会有什么反应,但没成想他竟然跟个没有感情的木头桩子似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人看不到热闹,自然也就散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满院的血腥气和两个活人。
“爹、娘…”
华清棠总算开了口,只是他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倒像是哭了一整夜。
温玉沉原本自然垂落的指骨微微蜷起。
他也曾见过自己的亲人死在眼前,甚至他们滚烫的鲜血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溅到了他的脸上也无人在意。
“他们…走了。”温玉沉闭上眼,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让他们早日安息罢。”
“…为何会是他们。”华清棠像是失了力,哑着嗓子,语调却显得格外平缓,“为何会是他们?”
“他们从不曾与人争什么,为何到头来死的却是他们。”
…不是说善恶终有报么?那为何死的人偏偏是他们?
华清棠张了张嘴,终是没将那后半句话问出口,他想不通,但如今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去问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温玉沉半蹲下来,伸手将华家夫妇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随后偏头看向华清棠,直白的问道:“想报仇么?”
华清棠怔愣一瞬,恍惚的看着眼前人,似乎没听清他的问话,干涩的唇瓣开开合合,最终也没想到要说什么下话来答。
温玉沉倒是不紧不慢的从衣襟处扯出了个帕子,随后干脆利落的扯过华清棠满是血污的手,握着他滚烫的腕骨,拿着帕子仔细的将他指尖的血污擦了个一干二净。
“手拿来。”温玉沉掀起眼皮,将擦干净的手放了回去,沾了血污的帕子被他攥在手里,空着的那只手朝华清棠伸了过去,“愣着干什么?”
“这血保不齐有毒,你爹娘已经不在了,你也想随他们一起去了么?”
华清棠鼻子一酸,眼眶微红,只是不等他说些什么,温玉沉便将他那只沾了血的手拽了过来,直到擦干净温玉沉才算罢休。
记忆回笼,华清棠只觉得眼眶滚烫。
温玉沉看着自家徒弟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嗤笑一声,顺口逗了他一句:“怎么,少爷想家想的都哭鼻子了?”
华清棠立马否认:“…不是。”
温玉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哦,为师知道不是了。”
虽然嘴上说知道了,但他脸上写满了“不信”二字。
华清棠:“……”
温玉沉又想了一下:“你辟谷有些时日了,若是回去倒也可以吃些饭菜。”
华清棠眼前一亮:“多谢师尊。”
温玉沉瞧了瞧天色,最终决定改日再去,这个改日便是第二日清晨。
他起的早,刚起一开门就迎面遇到在门口举着手准备敲门的华清棠。
他挑挑眉:“这么想家啊?”
华清棠有些别扭的挪开脸,矢口否认:“弟子是想请教师尊剑术。”
温玉沉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饶有兴致的朝他道:“是么?如此也好,今日为师教你剑术,便不去你家了。”
华清棠立刻投降服软道:“…弟子是有些想家了。”
温玉沉将手中的剑收起:“早说为师就不召霜寒了。”
华清棠迅速认错:“是弟子鲁莽,还请师尊…”
温玉沉一手揉了揉额角,打断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面无表情道:“知道对不起为师以后就少做。”
华清棠:“…哦。”
第41章
宁城算得上是一块富饶之地, 人少地多,物价不贵,后来华清棠父母在这起了家, 也一直没涨什么价。
都说商人重利, 但华清棠父母却说人不能忘了本心,至少不能坐地起价, 那跟那些奸商就没有什么分别了。
后来宁城被带起来,生活水平也有所提高,华清棠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统计一下城里还有多少人没富裕起来, 统计过后发现人不多。
他俩大手一挥, 聘请那些穷人来打下手,同时说明来打工有员工福利,可以低价打折偶尔还会送一些礼物。
穷人一听这话, 当即就拍板叫好,夫妻俩也同时贴出涨价公告, 钱赚了,人也都能吃得起饭。
后来自然也不必言说, 华家的生意遍布各处, 生意兴隆。
“呦呵?小棠儿回来了?”一位抱着脏衣服准备去河边洗衣裳的年轻女子先认出了他,那女子脸上瞬间挂起笑。
华清棠颔首也朝她笑了:“阿姊。”
温玉沉挑眉:“你还有姐姐?”
华清棠摇头,又点头:“不是亲的, 她是我母亲捡回来的, 后来在我家当工,但我喜欢粘着她, 她身上很香。”
温玉沉想说其实你身上也挺香,不过想了想, 觉得不合时宜,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