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1】风满楼80(2 / 2)
只看数字,好像能负担那两万军马的粮草,可这才年初,库里的银子不仅要坚持整个宫衙用到年底,还要为皇上的六十大寿做好准备,那本就是上不封顶的无底洞......
若是各郡再遇上什么天灾人祸,那便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
曹慕之心里想着,又悄悄去看义父,却见义父依旧一脸恬淡,仿佛众人讨论的事情与他无关。
曹慕之有些疑惑,又悄悄去看宋仁远,只见先前还义愤填膺慷慨激言的宋将军,眼下却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那张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庞,此刻已褪去血色,只剩下一片苍白与黯然。
“郡里的百姓们刚恢复了生计,不能不顾......”,萧后的话让那几个尚书燃起希望,眼里闪出亮光来。
可紧接着,萧后又话锋一转:“可边境战事若是不理,便助长了贼人的士气......”
闻言,那几个尚书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宋仁远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那块屏风。
等了许久都不见萧后说话,宋仁远又上前一步拱手道。
“启禀萧后,或许可以先把兴都城的八千营士调给我,我至少能拖住那契丹贼人二三个月,那时各郡的早稻也都成熟了,朝廷便可以不再拨发赈灾银了......”
“呵,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眼下那早稻刚种上,谁也不知道四个月后收成如何,若是收成不好,百姓们饿的谋了反,到时候宋将军再千里迢迢赶回来平定吗?”沈尚书当即回怼过去。
“你......”,宋仁远一时气结,愤恨的瞪着沈尚书,那沈尚书也不怕他,也瞪着他。
朝堂之上,众人陷入一种微妙的剑拔弩张,除了曹东和曹慕之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龙椅外,其他人都或明显或隐晦的斜瞪着宋仁远。
众人各怀着鬼胎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萧后的后话。
又等了许久,萧后还是没有说话。
“诸位同僚都是爱国心切,言辞激烈亦能理解,不过还请诸位仔细想想,如今情势唯有萧后说的极是,既要安抚受灾的百姓,又要震慑那边境的突厥贼人,以我拙见,堵之不如疏之!”
曹东的话说的云里雾里,众人都没听懂,那萧后也缓缓的开口了:“曹将军这是何意?”
“臣惶恐”,曹东极恭敬的跪在地上,曹慕之也连忙跪下去。
“那契丹贼人前来袭扰,无非是艳羡我祖国疆土的大好河山,和我启和盛世的瑰丽文政,若是派一位公主过去,与那契丹王和亲,教化契丹民众,那契丹上下一心向启和,便只是时间问题了,到那时,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也能征服他们为我启和所用。”
闻言,宋仁远心里一沉,这样的说辞,他早在十六年前就听尹温书说过,如今又从曹东嘴里听到,只觉得恍如隔世,他忽然想起李季,可如今再也没有和他一起抗争的人了......
萧后明明看见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她还是故意问着:“诸位意下如何?”
沈尚书率先跪在地上,连连称赞起来:“回萧后,臣以为曹将军说的极是”,其他众臣都纷纷跪在地上附和起来。
宋仁远直挺挺的站着,既不称赞又不反对,只是皱着眉看着远处的龙椅愣神。
屏风后又响起萧后的声音,她淡淡道。
“宋将军,我自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各郡兵力都紧,但我想普天之大,总有爱国志士愿意出些气力,这样吧,我将我的嫁妆变卖些金银,凡是自愿随你前去平定突厥的,都有赏赐,多余的全都换成粮草,你一并带去前线吧!”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眼见萧后言辞恳切,竟要变卖自己的首饰来支持国事,众人对她都多了几分敬意。
“臣自愿停俸一年为国事效力”,曹东悠悠的应着。
跪着的众人,忙低着头去看曹东,却见他神色淡然不似说笑,各个眼里闪出惊慌,有些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过了片刻,户部的尹温书小声道:“曹将军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只是各家各府都上有老母下有幼儿,不可全断了俸禄......\"
闻言,众臣稍稍露出些喜色,纵观整个朝堂,除了性情耿直的宋仁远,便只有这手握国家命脉的尹温书,能与曹东对话几句了,众人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都定定的看着他。
可众臣还没高兴许久,又听那尹温书继续道:“可国事当前,应当众志成城,依老臣只见,可先砍去一半俸禄......”
众人原本升起希望的眼睛又黯淡下去,但都自我宽慰着,好在还有一半......
“好!诸位皆为我启和盛世的功臣,我萧后承诺大家,度过此次难关,日后定加倍封赏!”
众臣闻言激动起来,高声呼号:“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宋仁远被那嘹亮的呼号拖着,沉沉跪下身去......
“今日便贴出告示广招天下能人异士,五日后出拔出关。我亦亲自为舞阳公主准备嫁妆,四个月后送其和亲,若无他事,众卿便退下吧”。
萧后轻声说着,语气里却透着疲惫。
众臣都恭敬的叩首施礼,直等到萧后被扶着出了金銮殿,众人才缓缓站起身来。
曹慕之盯着义父,见他小腿微微发颤忙伸手扶他起来,待曹东站稳才默默收了手。
宋仁远已经站起来,只盯着远处的龙椅看着。
“仁远兄,走吧......”,曹东轻声叫了宋仁远一声,宋仁远回过头来。
曹慕之抬眼就看到一张布满愁容的脸,宋仁远的眉毛已拧成麻绳一般,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曹慕之曾在义父错手掐死芝娘的时候见过。
宋仁远满眼失望的看了曹东一眼,而后一言不发的走出大殿。
殿外,众臣都未离去,见宋仁远出来,沈卓毫不避讳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一旁的徐梓君故意问道:“呦,沈尚书这是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可不嘛,进了脏东西,磨得眼睛疼!”沈卓故意放大了声量,宋仁远好似没听见一般,从他身侧擦过去。
沈卓又继续道:“徐尚书,你说要请我吃饭,不会是去喝西北风吧?”,如此明显的指桑骂槐,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可沈卓还没笑几下,就被当空一脚踢中胸口,倒飞出去几丈远,他甚至来不及喊疼,便捂着胸口昏死过去。
“你可以骂我,但我决不允许你侮辱那些用血肉戍边的战士!”宋仁远的喊声,震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旁的徐梓君惊呼起来:“啊!杀人了,杀人......”,他的叫喊还没传开,就看见宋仁远朝自己走来,吓的他赶紧跑到曹东身后,紧紧拽着曹东的衣服。
“仁远兄,我来劝他们,你先去歇息吧”,曹东温声劝着。
宋仁远却一把抓住曹东的衣襟,将他往旁边扯了几米,见此情形,曹慕之眉眼一横刚要挥拳,却见曹东朝他摆手,只好咬着牙忍住了。
曹东闭着眼睛淡淡道:“若是仁远兄打了我能好受些,那便打吧!”
“曹东,我问你,李季是不是你杀的?”宋仁远的眼睛里几乎喷出怒火,他直勾勾的盯着曹东。
闻言,曹东的眼角涌出泪来。
“王松截了辞忧兄送与我的密信,那歹人知道我与辞忧兄交好,他又一心求取功名,竟偷偷前去赴约,又杀了辞忧兄,等我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我一恼之下杀了那歹人,为辞忧兄报了仇......”
眼见曹东说的情真意切,宋仁远已经离开兴都十六年了,李季、张顺、陈平都死了,贺六一家也不知去向,他又能从哪里打听到什么消息呢,即便是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宋仁远苦笑一下,只猛地推开曹东。
曹东踉跄着退了几步,曹慕之忙上前扶住他,宋仁远却不再看两人,只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才转身走了。
一众大臣,眼见宋仁远发完了疯,才涌上来围住曹东,曹东拂开徐梓君为自己整理衣襟的手,只面无表情的对众人说了一句:“都散了吧!”
闻言,众人也不好多待,只悻悻拜了才散去。
曹慕之见义父紧紧盯着宋仁远的背影,也睡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宋仁远小跑起来,再抬头,便看到宫门处,有个戴着帷帽的白衣少年在等他,两人并行一处,似乎很热切的聊着什么。
直到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了,曹东才闭上眼睛慵懒的仰起头,中午时分阳光格外明媚,曹东没由来的说了一句:“之儿,你看看今天的太阳......”
曹慕之顺着义父的手指看过去,可只看了一眼,他便被阳光刺的闭上了眼睛。
低头的瞬间,曹慕之听到曹东悠悠的暗叹一句:“之儿,下次遇到太阳,不要直视它,要变成阴云遮住它......”,曹慕之心里一动,忙点头应允了。
之后几日,曹慕之躲在巷子里,暗暗观察着。
只见宋仁远坐在集市口的告示下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亮,可除了宋济泽来送饭外,前来应征的人寥寥无几.......
终于到第二日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走向了宋仁远,宋仁远先是一愣,而后竟主动迎上去。
曹慕之远远的看着,两人交谈了几句,那宋仁远竟亲热的拍着那乞丐的肩膀,有说有笑了一会,那人才走了。
第二天,曹慕之见集市口的告示不见了,又迟迟没等到宋仁远,他知道事情不对,忙派人去查。
片刻后便有营卫来报:“报告统领,宋将军今日在城门口招兵,目前已经有几十个人报名了!”
闻言,曹慕之匆匆赶到城门口,果然看到排成长队的乞丐流民......
当曹慕之将消息报告给义父时,曹东面无表情的喝着茶似乎事不关己的样子。
五日后,宋仁远带着招募到的三百军士在城门外集合,曹东带着曹慕之前去送行。
只见,宋仁远登上高台,眉眼中透露出一股威严正气。
“吾乃大赵将军宋仁远,今日在此通告三军:契丹贼人胆大包天,扰我边境屠戮百姓,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国难当头,正是我辈挺身而出、保家卫国之时,祖宗疆土不可尺寸与人!祖宗血脉不可拱手让人!望诸君能同仇敌忾,浴血奋战,扬我国威,护我山河!待凯旋之日,上自重赏奋勇杀敌者,严惩贪生怕死者!”
台下士兵各个听得热血沸腾,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方脸男人,率先振臂高呼起来:“扬我国威,护我山河!”
其他士兵也紧随其后,山呼海啸起来:“扬我国威,护我山河!”
誓罢,曹东端着水酒敬给宋仁远,宋仁远接过去一气喝了,又定定的看着曹东。
“曹东,此去一别难有归期,战况情报我会悉数传入城中,若遇困境,你尽可以踩着我的尸骨,去击退那契丹贼人”。
宋仁远说的坚定,连一丝悲戚也听不出来。
曹东拍拍宋仁远的肩膀,默默垂下泪来:“仁远兄放心,刀山火海只要能助你踏平突厥贼窝,我曹某万死不辞。”
嘟嘟~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宋仁远又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宋济泽,便不再停留策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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