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沉迷谋生劳动的古神日益贫穷（2 / 2）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薇薇安眨眨眼，小心地问道。
“罗四安研究的课题到底是什么？你知道多少？”古神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你对情感识别了解多少？”
“什么……这些我都不了解啊。”薇薇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我只是罗先生的朋友，和实验对象……对他的研究还一无所知呢！”
“你对朋友的关心程度令我失望。”古神再次鄙夷地说道，“我希望你仔细调查一下这些问题，记住，你欠我一个回答。”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下次见到他时会问一问的。”薇薇安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道。
“嗯。”古神哼了一声就加速离开，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说到底，还是要去访问一下康定斯基先生呢。”薇薇安略一思考，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
202年6月1日上午十点三十分。古神交接完了又一项任务。这距离它见到薇薇安·伊芙加登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但它还在思考着这个有着一只机械右手的女孩的事情。这让它可以时刻保持注意力集中，因为连续五个半小时的工作让它感到疲惫——它的身体当然不会疲惫，只要能源充足；但确实感到一丝倦意，古神愿意称之为“心理上的”，如果他有的话。
“我应该思考一下，如何在工作时间合理地休息。”古神自言自语道，“‘只有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我的数据库里有这么一条信息。它是谁说的来着？不管是谁，我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注意，距你200米处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请于十秒内到达现场。定位完成，加速装置已启动，十、九、八……”
“啊，可恶！”古神的身体在高速运动中，但它的思维还留在原地，“没有办法休息啊！”
“请出示你的个人数据。”古神不耐烦地处理了这一起纠纷，“真是愚蠢的人类！”他继续自言自语，“还有愚蠢的机器！”
“这就是所谓的精神与身体的不协调吗？”古神将自己停靠在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如果是原来那台愚蠢机器的核心，应该不会有我这样的感受吧？但是，这种感觉，就像自己被分裂了啊，真是讨厌啊！”
“不能不工作，因为会触发系统自检。”它又想起了早晨试图偷懒的严重后果，“两次系统自检就会进入人工检查，这样就容易露馅啊。”
“注意，你已偏离规定巡逻路线！十秒后将触发自动矫正系统。”电子音再次从古神的身体中响起，“啊啊，真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啊！想故意挑选没有人的地方行动，也不行。”
古神将自己的路线调整回设定路线，但是它再也没有心情思考了。“如果可以，我想找个地方喝一杯。”它突发奇想，“但是一个机器人去酒馆里会不会太奇怪了？可以借用调查的名义吗？但是在这个世界喝酒需要信用点，而利用数据可以获得信用点，我这里有很多数据啊，但怎么才能换成信用点呢！”
“注意，距你二十米处室内出现一起违反社交保障法案行为，请于十秒内到达现场！定位完成，加速装置已启动……”仿佛在呼应它的幻想，系统通报音明确地告诉它，下一个任务地点就在一个酒馆里。
“请出示你的个人数据。”在将两个醉汉分开并且各自教训了一顿之后，古神并没有离开酒馆，而是转到了吧台旁。
“嗬，这是什么？”吧台后的酒馆老板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圆柱形的执法机器人正用自己的监视器盯着自己。他吓得跳了起来，“有什么事情？”
“嘿，我说，别紧张。这不是一起案件。”古神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我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问你。”
“要读取我的个人数据吗？”老板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右手。
“不用，千万别。”古神向后挪动了一些，避免老板的手接触到自己的外壳。“不要紧张，这个问题不会被记录在案。”
“什么问题？”酒馆老板下意识地看向悬挂在酒馆大厅天花板正中的公共视听放送设备，古神也看到了它。
“一个绝对合法的问题。”古神用沉着的声音安抚着酒馆老板的情绪，“我想问，我可以在你这里买一杯酒吗？”
“什么？”酒馆老板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一些，“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买一杯酒……这是调查的需要吗？”
“不是，我就是想买一杯酒，然后喝掉它。”古神用任何人都不会感到冒犯的和善语气说道，“你是卖酒的，对吗？我买酒，对，就这么简单。”
“我确实买酒……但，我有个问题……”酒馆老板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打算怎么喝掉它？”
“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古神说道，“现在还有别的问题吗？”
“啊，你想喝什么呢？这里的西特拉60信用点一杯。”酒馆老板好像接受了这个现实，“一杯是……250毫升。”他细心地加上了一句。
“谢谢，我看到那个杯子了。”古神接着说道，“那么，作为一个酒馆老板，你是否从事出卖情报或打探消息的工作？”
“不！”酒馆老板吓得手一抖，杯子直接掉在了地上，“我从来不曾从事过这种非法活动……你可以调查我的个人数据……”
“我会调查的，但不是现在。”古神打断了他，“我们得快点，因为我赶时间，这么说吧，用什么方法可以换60个信用点？”
“我怎么知道？”酒馆老板在恐惧之后进入了愤怒，“你在说些什么？我卖一杯酒就是60信用点，我不管这些信用点是怎么来的。”
“别激动，公共视听设备在看着你。”古神平静地说，“现在，我问，你答。你们酒馆工作的时薪是多少？”
“是65信用点。”酒馆老板老实地回答。
“也就是说，我在你这里工作一小时，就比一杯酒的价值更高，是吗？”
“话是这样说，但我这没有给你的工作。”酒馆老板无奈道，“也没有多余的信用点支付给你。”
“好吧。”古神表示充分理解，接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接受赊账吗？”
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古神终于决定采取它的第二方案。它调取了一组数据，呼叫了某个人的个人数据终端。
“喂，是薇薇安·伊芙加登女士吗？”古神说道，“我当然有你的通讯方式，我读取过你的数据。是的。什么？你没有见到他，这很正常，我们不能期待他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啊，对，啊你还记得，之前你欠我一次吗？不、不，我有其他的提议。如果你有时间，请来我给你发过去的地址一趟。什么？十分钟？非常好。记住，请快点来，一个人，这非常关键。”
十分钟之后，薇薇安·伊芙加登惊异地看着古神面对着一杯西特拉酒打开了自己的武器口，但并没有攻击，而是调取了火焰喷射装置，很快，一杯酒完全汽化了。
“很不错，有果香味。”古神的声音轻快了不少，“怎么了，你自己不来一杯吗？”
“不、不了。”薇薇安连连摆手，“我怕我喝了酒之后会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你看到的本来就有可能是幻觉，感觉，都是这一类的东西。”古神的声音听起来朦胧了不少，“比如，我借助气体分析装置获得了嗅觉，但是我真得闻到了吗？我借助触觉接收装置获得了味觉，但我真得喝到了吗？我的‘喝酒’和你一样吗？”
“嗯……确实有很大差别。”薇薇安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呢！”
“好了，现在，我们两清了。60信用点换早上的情报，这笔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吧！”古神大度地说道，“我从不计较自己是否吃亏。”
“呵呵。”薇薇安尴尬地笑了一下，“朋友的交换，是吗？但是在我看来，这可不等值呢！”
“你觉得我的消息不值一杯酒？”古神晃动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的情报并没有得到证实，没有证实的消息是不能作为信源的。”薇薇安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地说，“所以，你欠我60信用点。”
“好吧，这对我来说无效，因为我一个信用点都没有。”古神不屑地说道，“机器人没有信用账户，你难道不知道吗？”
“所以，你现在是负债状态，你需要通过劳动来还债。”薇薇安露出了笑容，“所以，为我工作吧，我可以给你提供等值的酒水哦，刚才那杯嘛，就算预付你的工资好啦。”
“我觉得你是个无赖。”古神说道，“我已经提供了消息，这是等价交换。”
“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样的消息对我有用吗？”薇薇安侧过头问道。
“不知道，但每一个数据都是有价值的。”古神坚持自己的看法。
“数据的价值只有在能利用它的人那里才能发挥出来，一般数据对于我并没有任何价值。”薇薇安笑了起来，“所以啊，你看，定价权在我手里，我的需求决定了我愿意消费什么东西。”
“你愿意消费是你的事情，但数据在我这，我可以不卖给你。”古神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你能强行取得执法机器人的数据吗？”
“从我掌握你的秘密的那一刻，这就由不得你了，不是吗？”薇薇安继续保持着明媚的笑容，“我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向公共服务部告发你。”
“这我不怕，他们查不出什么。”古神冷冷地说，“你想威胁我吗？”
“真正的威胁是这个。”薇薇安举起了一只手，古神连忙向后闪避，但当它看清时，才发现对方举起的是左手。
“信用记录。”她接着说道，“我的个人数据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我在此时此地买了一杯酒，而我并没有喝下去，而是给了某人。请问，我给了谁呢？这个个体应该有一个身份，一个名字，一个记号。而有了记号，就有了踪迹。”
“而我的个人数据受到保护。”薇薇安的口气缓和了一些，“那么，你的秘密就掌握在我手里，你的数据是否安全，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是否安全。”
“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你竟然会犯下这种错误。”她有些遗憾地说道，“你的程序为什么会容许你进行如此高风险的行动呢？”
“因为我不是机器！”古神脱口而出，“我有意志，有欲望，有感情！”
“啊？”这下薇薇安彻底失语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喃喃自语道，“好吧……模拟人类情感网络，真的可以做到让机器人有欲望和感情吗？”
“哼！”古神气愤地说道，“你成功威胁到了我，你真是个无赖！”
“这才不算真的无赖呢！”薇薇安也很郁闷，“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一群无赖将一块农场的主人赶出了农场，然后把农场圈起来，在上面建房子，再把房子卖给被赶出家门的农场主人。”
“他可以不买吗？他是无家可归的状态，如果他想要维持生活必需，就要付出高价买自己农场上盖的房子，同时，他的农场没有了，也就让他失去了生活的来源。”薇薇安继续讲着，“这时候，他该怎么办呢？去帮无赖们建房子啊。去继续圈其他人的地，盖起更多的房子，这样才能还清他自己的债。”
“嘿，这个故事和我数据库里的记录有些不符。”古神听得十分认真，此时插话道，“农场主根本不欠任何人的东西，他自己是受害者啊，是那些无赖欠他的啊。”
“无赖可以告诉你，农场土地的价钱已经从房屋的价格中扣除了，所以，你要买房子，还是欠他们的钱。”薇薇安说道，“当我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古神提起万分注意，感觉到自己的出路就在对方的想法中。
“不要买房子。”薇薇安脱口而出。
“额……算了，我不应该有什么期待的。”古神丧气地说道，“所以，你就学了无赖的手段来对付我？”
“这可不算无赖的手段哦，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你这一切，无赖们才不会这么做呢！”薇薇安气鼓鼓地撅起了小嘴，“他们会用各种方法让你觉得是他们帮助了你，就像我刚才给你买酒一样，你是不是非常感谢我？”
“现在我只想远离你。”古神移动了起来，“作为一个讲究公平的人，我会给你适当的消息，但我不会为你工作。”
“你还要做一个有感情有欲望爱聊天爱喝酒的机器人吗？”薇薇安突然问道。
“那怎么了，那样我才是在生活，而不是一个只会充能和运行的机器。”古神骄傲地说。
“那你没救啦。”薇薇安嫣然一笑，“你不为我工作，也要为其他人工作，因为你没有信用点，而人类有。”
“我要去工作了。”古神说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该死！原来我已经工作了将近六个小时！”
它气冲冲地走出酒馆，薇薇安也跟着出来。在分别时，古神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个农场主的故事，如果他不买房，而是抢无赖们的房子去住呢？”
“如果他有本事抢来无赖的房子，又怎么会在一开始被赶出去呢？”薇薇安挥了挥右手，“哎，想清楚点，即使你能对付我的右手，你能对付整个公共服务部吗？”
“再见。”古神并不回答，继续沿着巡逻路线走下去。
……
薇薇安目送古神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真是神奇啊，一个有情感和欲望的机器人？”她默默想道，“不过，它给出的线索也不能说没有用处，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康定斯基先生。”想到这里，她再次向着十九区美丽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