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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旦她拥有卓越的成就,美貌就会成为凶器将她的一切成绩统统抹杀,她就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摇身一变成为某男人的情妇、第三者、玩物、拜金女,凡有所得必然是出卖身体得来的,且无人会听她们辩解。
等到她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被唾弃被贬责,最终坠落高台泯然众人之时,谁还能想到她落得这般境地仅仅是因为她过于优秀呢?
而煽风点火的众人之所以对此敏感,还是千百年来习惯了将女人当成物品来品评,从她的年份、成色谈到品相、价值,样样要求严苛,却唯独不能接受她同时拥有思想,因为物品再美也只是闲来无事供于把玩的附庸,光芒不能耀眼于观赏者之上。有了思想就等同于能够产生反抗意识,懂得反抗等于失控,再美丽也便要被摧毁。
这就是不甘于沉默的女人生长的处境。
至于余下那些,她们或许埋尸水底,或许被囚阁楼,被捂住眼睛堵上嘴,日复一日消耗生育之能力,以这样唯一的“价值”被豢养起来,可不就无声了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刘毅鸣烦躁地捏紧眉心,扶着肚子在办公桌前来回走动平复心情,忽然灵光一闪道,“没事,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你手里不是还有件医闹的素材吗?好好利用这件事我们还是能坐等一波热度的。揭发了这么大的秘闻,网友们又会重新站到我们这边的!质疑张水的又不止我们一家媒体,成千上万人都怀疑过她,谁比谁清白呢?这只是小事,别慌了神!”
高宏哲经他提醒,也冷静下来。
他已经站到悬崖边上了,回头回不了,不如跳进万丈深渊搏一搏。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摄像了,他一周内亲手打造了好几个高热度话题,广告费接到手软,在公司地位水涨船高,女同事们也不像从前一样忽视他的存在。
他也可以成为像张水一样的大记者。不,他能成为比张水更知名更出色的大记者,所以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刘毅鸣道:“想要减少一个话题的关注度只需要推出新的话题,我们也是时候该添一把柴了。你现在去联系那个患者家属还有爆料的医生,中午之前,我要一个‘爆’。”
高宏哲阴鸷地看着他。
“小高,你最近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很欣赏你这样上进的年轻人。只要这次的事情办得好,我们一起渡过了难关,旁边那个办公室就是你的。”刘总温和地笑着,伸出他肥硕的右手。
高宏哲怔忡地望着他,只看到他手腕上钻光闪烁的表盘。光滑的表面折射出一张扭曲憔悴的脸,这张脸上嵌着对写满怨愤与不甘的红眼睛、邋遢的胡渣以及因咬紧牙关而变形的双颊。高宏哲辨认了好久,才惊觉这是他自己的脸。
这光影烙刻在他努力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奢侈品手表上,而他只恨烙得不够深。
高宏哲咽了口唾沫,一把握了上去。
“好。”
谢轻非到达天宁医院时, 医闹话题再度刷出新高,在热搜顶上后缀一个大大的“爆”。
导火索就是事件中的患者家属葛智刚本人出镜拍摄了一段举报视频,视频中他举着身份证, 露出布满淤青的脸和胳膊,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在天宁医院受到的暴力对待。
“我只是想问问清楚我妈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那些医生不正面回答就算了, 什么解释都没有就给我妈开什么特效药。70万呐!就那点东西要70万一盒!能保证治好我妈的病吗?我们家实在是山穷水尽啦,我只是想要个解释而已!结果我得到了什么?天宁医院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捂嘴的吗?请大家给我做主!”
谢轻非一眼就看出他的伤势是伪造的, 手臂上的密集淤伤得是以多么刁钻的挨打角度才会造成?更别提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伤势真要严重他现在不可能活蹦乱跳, 正常程度也早就该愈合, 淤青处不会是这种颜色。
她关掉手机,隔着门看了眼熟睡中的阿桑, 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了, 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憔悴沧桑。
谢轻非百无聊赖地在走廊转悠了两圈, 心想:我现在没什么要紧事要干, 但来都来了, 不找点事情做岂不是浪费?
于是她向值班护士打听了神经内科医生办公室的位置。
敲门进去后, 里面的人显然也在关注网上的事情, 另一个当事女医生,也就是被卫骋护住的那位正自责地垂泪。
这件事情的影响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如果没有明白的证据洗清冤屈, 卫骋的职业生涯或许就到此为止了。
谢轻非已经有过公众人物才会拥有的高关注度, 这张脸现在还算出名, 办公室的几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只当她是来问阿桑情况的,打过招呼后悄然离开腾出了空间。
留下的人是阿桑的主治医生宋齐琛, 恰好也是卫骋口中当天不在值班时间的另一位男医生,忙打起精神要和她说明。
谢轻非边听边打量办公室内布局,这里位处一楼,在走廊尽头,放眼整个医院楼栋位置算偏后,因此墙后就是西区停车场。屋内靠门位置一左一右摆放着办公桌,隔着帘子是洗手台和休息室,更衣室在另一侧,当然不可能安装监控。
葛智刚如果只单纯想让医院解释治疗费用,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才更方便达成他的目的,所以他想要找人完全可以在门诊或者护士站就开始嚷嚷,而不是特地挑个无人问诊的时间到办公室来找人。显然,他做这个选择之前目的就已经明确了。
“患者身体方面的情况就是这样。而且我们这儿正好有个护士是梁州人,最近尝试与她进行沟通,也得到了回应。但因为长期没得到有效治疗,发作时患者年龄又还小,所以她的语言功能受损严重,想要彻底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比起这些能够被解决的问题,我更担心患者的心理情况,还需要一次正式的测量,到时候就让卫……”宋齐琛话音一顿,苦笑道,“卫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他在情况会好很多,只是……”
谢轻非对卫骋的专业能力相当认可,闻言赞同道:“他是挺厉害的。”
宋齐琛问道:“卫医生怎么没一起过来?他早上还问过我患者的情况,我觉得还是亲眼看看才好。”
“他啊……他应该有其他事情要忙吧。”谢轻非目光闪烁道。
提到卫骋,她又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宿醉醒来,谢轻非大脑一片空白,躺在床上缓了会儿神,能追溯到的最后记忆还是卫骋真情流露承认他崇拜她这里。于是她起床、洗澡、穿衣服,出房门后还觉得一切正常,直到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卫骋。
“你怎么在这儿?”她嘴里叼的面包片啪嗒掉在地上。
卫骋用一种异怪的眼神看着她,语气幽怨道:“你不记得?”
谢轻非被他这口吻吓了一跳,几乎要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提起裤子不认账的缺德事,迟疑之间扫到他身前桌面上拼好的末日堡,心猛地一沉。
她踉跄着走过去,颤巍巍地指着歪斜的自由女神像,问道:“这是我昨天晚上喝醉了拼好的吗?”
“当然不是,”卫骋嗤笑道,“你喝醉了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还拼乐高?是我昨天怕你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好心留下照看了你一整晚,太无聊了就顺手帮你拼好了。”
谢轻非深吸了一口气。
卫骋还洋洋得意道:“上次来你家我看你已经拼了五分之一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进度?我以为很难呢,结果也没花多长时间。看看,我对你好吧?”
谢轻非二话不说抄起枕头砸向他。
卫骋敏捷地接过,无辜道:“干什么?恩将仇报?”
谢轻非咬牙切齿道:“这个绝版了!我特地留着下个礼拜休假在家拼的!!你手欠不欠啊!!!”
卫骋静了几秒,忽然扔了块毯子给她。
谢轻非:“?”
他面红耳赤地别开脸说:“你去换件衣服再来找我算账吧。”
谢轻非愣了愣,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很好,她不知道家里有个男人,穿得比较清凉。
谢轻非步伐沉重地回屋穿全衣服,出来后拎着椅子坐在卫骋对面,严肃道:“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卫骋脸上温度才降下来,难得没有抬杠,蚊子似的“嗯”了一小声。
谢轻非脸色好看了很多。
现在问题转回到末日堡身上。
卫骋提议:“要不然……我把它拆了?”
谢轻非刚要讽刺他,却注意到他过分小心翼翼的神情,心头顿觉古怪。她不会小气到真让他拿医生宝贵的双手去拆乐高零件,不过这个气该出还是要出的,但是又想到他照顾了自己一整夜的事。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管她自己回家的,可见还是顾念了他们之间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情分。
但奇怪的是……他做出一副可怜巴巴仿佛被辜负后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是什么意思?